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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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口深而窄, 且这条路偏僻, 鲜少有百姓经过, 眼下发现死了人, 还不止一个, 在场的人顿时满心恐惧。
    崔娄秀很快带人过来, 看着水沟堆积的恶臭腐烂尸体, 崔娄秀先是一惊,随之后背猛出汗。
    水沟里的尸体很快被打捞出来,泡在水中多时, 这些人早已面目全非。
    深巷一带出了人命,崔娄秀不敢耽搁,急忙让衙役将人裹起来抬走, 还殷殷交代切勿泄露今夜的消息。
    谢行俭见崔娄秀查不查死人是谁, 一心不想被外人知晓,顿时面生不满, 不过考虑到脚下踩的土地是崔娄秀管辖的区域, 他只能暂时闭嘴。
    崔娄秀派来接他的马车掀翻在拦路石板上, 双轮断轴, 车身摔的细碎, 不幸中的万幸, 谢行俭中途被甩了出来,恰好砸在水沟的尸体上,就是这些尸体帮谢行俭免了一回灾。
    水沟的尸体很快清理干净, 这些尸体被丢弃在这应该有些时日, 拉出来时臭味将整条巷道都埋没,罗棠笙闻着气味,捂着嘴呕吐不止。
    谢行俭连忙让居三扶罗棠笙回马车,他则留在水沟旁等崔娄秀的交代。
    尸体一事,他不想掺和,但今夜崔娄秀让小厮诓他走这条无人问津的小道,害他受伤这件事,他必须要讨一个公道。
    崔娄秀心中有鬼,面对谢行俭时莫名心虚,见谢行俭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崔娄秀眼珠一转,笑成弥勒佛,连声道:“今夜多有得罪了,得罪了……谢大人有没有伤着啊?”
    还摆出一副格外大方的模样,说不日会亲自去驿站问罪,一应伤药他崔娄秀全包,望谢行俭消消气。
    说了大半天,崔娄秀就是半个字不提马车误入深巷的事。
    崔娄秀故意避而不谈,他又不能将这顶陷害他的帽子直接戴在崔娄秀头上,毕竟小厮随后站出来说是夜黑不小心走错了路,几句话就摆平了这件事。
    明知是崔娄秀指使小厮做的,但他只能吃哑巴亏,谁叫他找不出证据呢?崔娄秀见谢行俭脸上郁气横生,还装模作样的责罚了小厮一顿。
    小厮当场被打的皮开肉绽,谢行俭见状扶额叹息,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夜已深,又出了抛尸的事,加之谢行俭受伤心情不佳,崔娄秀不好再强行邀请谢行俭上府做客,便喊来下人重新备辆马车送谢行俭回驿站。
    “不用了,”谢行俭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讥讽道,“下官是读书人,最是弱不禁风,再摔一次,下官担心下官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崔娄秀尴尬咳嗽,不待崔娄秀说话,谢行俭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居三迅速将马车往驿站方向赶,望着离去的马车,崔娄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挨打的小厮强撑着精神,急忙解释:“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谢大人派人尾随咱们的车。”
    崔娄秀怒而甩袖,狠狠抬腿踹向小厮的心窝,大骂道:“本官养你吃屎的吗?后面有人跟着都不知道?!”
    小厮痛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周围的差役皆冷眼旁观,崔娄秀怒甩衣袖,冲小厮呸了一声。
    “你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本官让你溜那姓谢几下,可没叫你领他跑这边来。”
    小厮大喘着气,睁大眼往四周察看,朦胧的灯光将周边熟悉的房屋映照出来,小厮当即吓的吐血。
    “大人,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小厮一下扑到崔娄秀的脚旁,颤颤的求饶,“黑灯瞎火的,小的没注意到马车会把谢大人带到这里来了……”
    崔娄秀满脸阴沉狠厉,车夫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苍白着脸正准备跪地求饶时,崔娄秀手一挥,立马有两个人健步上前,手举着麻袋将车夫和小厮套上绑起。
    一阵哭天抢地的叫喊声后,只剩下铁棍落在□□上的沉闷哼声,很快,两个麻袋皆没了声响。
    崔娄秀贴身侍卫觑了眼地上两摊血迹,冷漠道:“大人,光处置这两人怎么行?这里是禁地,如果被京城来的人知道……”
    “知道又如何?”崔娄秀拢拢衣袖,皮笑肉不笑的反问,“这里是江南府城众所周知的禁地,谢行俭知道了又如何?就算他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崔娄秀说得对,下派江南监察,事务繁杂,谢行俭根本就没时间关注江南府的禁地,不过听一听倒无妨。
    *
    回到驿站,谢行俭听完江南驿站守卫将士讲述江南府的事务时,忍不住心生狐疑。
    “你是说江南府那条巷子住的全是无家可归的贞洁寡妇?”
    将士点点头,正色道:“并不全是无家可归,多半都是有家人的。江南府苛求妇人严守贞操,所以一旦家中有女子丧夫,她们会迅速收拾好包裹前往孤女巷居住,以示崇尚清白。”
    “孤女巷因为住的都是妇人,那边便被划为禁地,城民不可踏入半步。”将士最后补上一句。
    谢行俭皱眉,回想起之前水沟里的尸体,他记得死去的都是女人,这些人会不会是那些寡妇?
    思索片刻后,谢行俭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些寡妇前往孤女巷,是自愿还是强制?”
    “这个……”
    将士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呐呐道:“小的才调来江南府驿站没多少时日,有些事不太清楚,不过听当地的兄弟们说,前往孤女巷原是自愿,但近两年风气似乎变了,去孤女巷守节像是成了理所当然,城里谁家死了男人,立马就有衙门的人登门将寡妇送进孤女巷。”
    “这太没人性了吧!”罗棠笙替那些寡妇打抱不平,忿忿道:“才死了丈夫,就将人关在暗无天日的深巷里,这跟入狱有什么区别?”
    谢行俭对此话非常赞同,古代遵循贞洁牌坊的心理他能理解,但上赶着将这些寡妇送至孤女巷,说实话,有些残忍。
    “都是银子捣的鬼。”
    将士摇头叹气,“家里出一个孤女巷的寡妇,那家就会得一百两银子,有些寡妇心疼孩子,觉得自己这条命能换回一百两银子补贴家用已然不错,更何况,这些年孤女巷被传的神乎其神,好些人将其奉为神邸,谁家有进孤女巷守节的媳妇或是女儿,外人都会高看他们几分。”
    谢行俭听到这番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江南府之前,他以为盛世府城之下,漂浮的应该都是自由气息,没想到进来后,才感知到其中的压抑和封建。
    一国之都的京城力举寡妇再嫁,没想到江南府还盛行寡妇恪守贞洁一说。
    ……
    孤女巷水沟浮尸事件并没有被老百姓所知,至少谢行俭在驿站休整歇息这几天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死的定是孤女巷的寡妇,怎么这崔大人一点作为都没有?”罗棠笙端上现熬的秋梨汁,给谢行俭盛了一碗。
    熬梨汁用的梨是江南府的雪梨,汁水饱满甘甜,非常适合秋冬润嗓。
    那夜马车在孤女巷翻车后,谢行俭借口要休养伤口,崔娄秀几次三番请他过府一叙,他都推辞了。
    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今早起来时他嗓子有些不舒服,才跟罗棠笙说了一嘴,不一会的功夫,润喉的炖梨汁就端了上来。
    灌下一碗梨汁,喉咙里甜腻的发慌,好在有解腻的清茶,喝几口后,嗓子眼里的不适感竟然减轻不少。
    “孤女巷在江南府诸多百姓眼里是圣洁之地,如今出了人命,崔娄秀当然不会轻易公之于众。”谢行俭清清嗓子,淡淡道。
    “那死的人就这样不追究了?”罗棠笙忧心忡忡的问。
    “怎么追究?”
    谢行俭取出一本江南地志开始阅读,看之前瞥了一眼打哈欠的罗棠笙,“只要官府不出声,那些寡妇的家人就不会知情,毕竟当初进官府一百两买断了那些寡妇的余生,听说孤女巷有人老死亦或是病死,家里人还能得一块象征纯正高洁的贞节牌坊,江南府的人家一旦有了贞洁牌坊,高兴的恨不得烧高香庆祝,所以我猜,崔娄秀对那晚的尸体并不是没作为,而是已经给了交代。”
    “什么交代?”罗棠笙困酣至极,歪倒在躺椅上轻轻的问。
    “你昨夜没睡好么?”谢行俭忽略掉问题,放下书关切的问。
    “夫君问这个作甚?”罗棠笙睁开眼,笑道:“昨夜我比夫君睡的还早,怎会没睡好?”
    谢行俭心说也是,见妻子困意上头,便喊汀红去屋里找件毛毯过来。
    深秋时节,院子里小风幽幽,吹多了很容易生病,注意保暖总是没错的。
    汀红刚转身出去,就与迎面进来的居三撞了满怀。
    居三跑的满头大汗,放声笑道:“小公子,您果真料事如神——”
    “小点声!”谢行俭回头瞪眼。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才入梦乡的罗棠笙还是被吵醒了。
    见院子里多了居三,罗棠笙忙从躺椅上直起身,收拾好略微凌乱的裙摆,柔声问道:“什么料事如神?”
    说着,侧头看向谢行俭,笑道,“夫君又让居三出去打听好玩的事了?”
    这一路下江南,坐的官船并非总是停在江面,约莫三五日的功夫,官船就会靠岸一天,谢行俭趁着空闲,会带着罗棠笙下船观赏游玩,而跟过来的居三,则被他派去四周打探本地好玩的事情,等官船再次开动,居三就把打听来的趣事和谢行俭夫妻俩说,借此打发船上的枯燥时光。
    “回少夫人,这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趣事。”
    居三脸上浮起一抹忧色,沉声道:“今天晌午,巡抚衙门里抬出三块贞节牌坊,据说孤女巷死了三个寡妇,尸体都被家人抬回去立马下葬了,连停灵都没办,衙门说这些人染了恶疾,本该一张草席寥寥裹了丢去乱葬岗的,但顾忌到她们是守节的寡妇,所以才准许家人领回去。”
    “那些寡妇的家人不闹吗?”
    罗棠笙心口发闷,放重语气道,“江南府才除去瘟疫,四处都插满了除病的草药,寡妇们怎么还会染疾?何况我们亲眼在水沟见到了尸体,衙门都不调查就这般草草结案?”
    “那些家人一心念叨着贞节牌坊,有了荣耀谁还会冒着得罪官府的举动,去多此一举追查死因。”谢行俭紧绷着脸,颇感头疼。
    “死了是他们的女儿或是媳妇,怎么不会追究?”从小生活在甜蜜罐家庭下的罗棠笙有些不明白,义正言辞道:“若是我罗家的女人在孤女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爹定会大动干戈查个水落石出。”
    “但岳父不会放任女儿去孤女巷。”谢行俭嘴角抽搐。
    他也不会允许!
    罗家的女儿去孤女巷当寡妇,这不是明摆着诅咒他早死吗?
    罗棠笙嘟嘴笑:“那当然,孤女巷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到此,罗棠笙意识到之前的不妥,忙讪笑的补救,“夫君别多心,我不过是打比方,并不是……”诅咒你。
    谢行俭唇角微勾,见罗棠笙面色羞悔交加,整个人尬的像熟透的果子,看在眼里心窝直痒痒。
    想起居三还在场,谢行俭按住撩拨的小心思,沉吟问:“那几家棺材已经下葬好了没?”
    居三立马答:“快葬了,我回来时那几家正抬着棺材往山上赶。”
    “按理说得了牌坊,怎么着也要吹打两声吧,怎么驿站这里一点唢呐声都没听到?”罗棠笙脸上红晕褪去,颇为复杂的问。
    “确实古怪,”居三纳闷的应声,随后又斟酌着话语,“外人说那三个寡妇染了恶疾,必须早些葬了才安心。”
    “这话也就只能糊弄不知情的老百姓。”罗棠笙冷笑,“明明是枉死被害……”
    谢行俭倏尔放下茶盏,眼中泛着一股诡异的笑容,“既然崔娄秀急着埋掉这些寡妇,想必里面肯定有鬼……”
    罗棠笙和居三齐齐点头,谢行俭忽然话题一转,道:“听说江南府的山上长有一种甜脆柿子,眼下正是采摘柿子的时节,棠笙,要不要出去摘柿子?”
    罗棠笙嘴角梨涡深荡,迅速道:“夫君你不会是想去看寡妇下葬吧?”
    “嘘。”谢行俭手指往妻子嘴唇上一贴,淡笑道,“摘脆柿子而已。”
    他早就馋江南府的脆柿子了。
    至于寡妇下葬……
    一道看了也并无不妥。
    谁让崔娄秀那晚给他不痛快呢,崔娄秀急着埋人,肯定是因为孤女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崔娄秀硬要隐瞒的事,那他非要揭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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