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惊地看着他，藏在心里想说的那些话此刻全都变成了沉默。
    司文忍不住冲过去，颤抖地想要解开绳子，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怎么会这样？大少爷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他一遍遍重复着，脸色惨白。
    我抿着嘴，抽出身上的匕首，大步走过去，找到他身上的绳子，一刀割断，转头对司文说：“别磨蹭，赶快背上他走。”
    司文擦了擦眼睛，呜咽着背起昏迷的罗素，匆忙中触碰到他的伤口，他无意识地呻吟一声。
    我打开窗户，拿出早就准备的安全绳，把罗素捆绑在司文身上，他小心翼翼地顺着窗户，往下面一层楼的阳台攀爬。
    等他放下罗素，又重新爬了上来，我跟他整理好衣着，拿着合同从房间里出去。
    司文关上房门，脸色严肃地对守在门口的两人说道：“合同已经签了，我怕闹出人命，在罗总回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许进去。”
    保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跟司文镇定地顺着楼梯走下去，回到房间，立刻给罗素换上遮掩的衣服，随后背着他，从安全通道离开，那里直达地下停车场。
    “快！”我低声催促。
    我俩顺利地上车，刚坐稳，就从车窗外看到有人追了上来。
    “抓住他们！”
    “司文，看你的了！”我语气急促。
    司文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嘶鸣一声，漂移着滑了出去。
    几个摆尾，司文就把对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我靠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罗素，我忽然有些羡慕他的好命，就这段时间，他都大难不死多少回了。
    “现在我们该去哪里？”司文有些茫然。
    我眼眸微暗，沉声说：“去罗家。”
    司文呆住：“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怎么能去那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觉得，如果我们把奄奄一息的罗素送到罗老爷子面前，他会怎么看待罗宇？”我微微挑眉。
    司文忽然明白了一切，他用力点头，神情坚定：“好，我听你的。”
    赫赫有名的罗宅，像一座地标建筑物一样伫立在这座城市里，无论是来往的游客，还是本地的土著，经过这栋城堡时，都会昂首艳羡地眺望。
    司文背着罗素，跟我出现在罗老爷子面前时，他惊愕地看着我们。
    “罗老爷子，二少爷现在还有救，快给他请医生吧。”司文涩声道。
    罗老爷子恍然惊醒，急忙召唤医生，罗素身上的血迹早已和衣服黏在一起，脱下来无异于再揭他一层皮。
    他痛苦地握紧拳头，脸色苍白地梦呓着：“爷爷……救我……”
    罗老爷子眼圈红了，重重杵着文明杖怒道：“到底是谁伤了他？”
    我平静地问：“如果罗老爷子知道那个人，会为二少爷报仇吗？”
    罗老爷子厉声道：“当然！我扒了他的皮！”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我缓缓的，坚定地开口。
    “是罗宇。”
    罗老爷子石化了。
    一片死寂中，他呆呆站着，保养得宜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疲倦。
    无论他是否会惩罚罗宇，我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罗素不会再有危险了。
    仿佛完成了一件使命，我忽然觉得极度疲倦，很想要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我睡了很长时间，等我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
    我慢慢下楼，走到花园里，满园的郁金香在风中摇曳，美轮美奂。
    雨后的空气清新动人，仿佛清洗掉了所有的罪孽。
    有人在我身后淡淡说道：“你居然比我还能睡。”
    是罗素。
    他穿着米色休闲薄毛衣，单手插兜，尽管脸色看上去仍旧苍白，但眼睛却明亮如初。
    “恭喜你，又活过来了。”我轻声说。
    “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早就死了。”他俯身摘了一朵黑色郁金香，别在我的耳后。
    我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罗素，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原本不该是这样。
    “你别以为我救你，就不会杀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唐天齐在哪里了吗？”我紧紧盯着他，渴望能从他眼里看到一点一点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他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别的什么，许久之后，他说：“我开玩笑的，当初他和你一起掉下悬崖，我本以为，你们俩一起淹死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谎，还是真心话。
    可我去认尸的那天，那个人明明就不是唐天齐。
    所以唐天齐在哪里？
    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死去的那个人就是唐天齐，也许是我漏看了，他脖子上也许有牙印的伤疤……
    我咬着唇，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罗素抓住我，急急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放开我！”我用力推开他，他体力不支地往后倒退几步，看着恼羞成怒的我，张嘴试图安抚我，可我暴躁得像一头大象，恨不得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你竟然骗了我那么久？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骗我说他活着？好玩吗？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看起来特别可怜，特别好笑？”
    “你听我说……”罗素试图跟我讲道理。
    然而，我已经心如死灰，一切都是我 自欺欺人，如果我早一点能够放弃这无谓的希望，我现在的失望也不会这么大。
    我哭着跑回房间，用力锁上门，脑子晕沉沉的，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我，直到哭得脑袋发胀，我才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再留在罗家已经没有意义了。
    匆匆下楼时，他正站在客厅，目光端凝地看着我：“真的要走？”
    我不屑地扬起唇角，冷嘲热讽：“奇怪，要杀你的人走了，你该高兴才对，不过你放心，什么时候我确定唐天齐真的死了，我一定会重新回来，取你的小命。”
    我走出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罗素提高了声音：“等我！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一切就来找你。”
    我对罗素的话并不以为意，对我来说，他只是个陌路人。
    唯一放不下的，是章家的恩还没有报。
    章晓云喜欢黄玫瑰，我买了一大束花，去了她学校。
    一群大学生揽着彼此肩膀，笑嘻嘻地出现，章晓云一眼看见了我，眼睛一亮，飞快地奔向我。
    “末然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我抿嘴一笑，今天是我在章家呆的最后一天，当然要打扮得美一点，跟大家一起吃顿告别饭了。
    “你哥的车在那边等我，我订了餐厅，是你最喜欢吃的菲比牛排。”
    章晓云悄悄看了一眼章远钧的车，踮起脚，小声说：“可是，末然姐姐，今天是赵学姐跟她男朋友出国留学的日子，我都说好要代替我哥去送他们了，现在失约，有点不太好。”
    “要不，让你哥送我们一起去，然后我们再去吃饭？”我微微笑道。
    章晓云喜不自胜，抱着我恨不得亲我一口。
    “什么？去机场送他们？我不去！”章远钧脸色一沉，满脸不悦。
    我回头看了一眼，章晓云脸上写着满满的失望。
    “就去送送吧，反正，我也想散散心。”我说。
    “对啊对啊！大哥，我的感受你可以不在乎，可末然姐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
    “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章远钧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发动车子。
    机场里人流涌动，章晓云四处张望，远远的，看到赵书雨的身影，立刻激动地跑上去寒暄。
    我和章远钧站在远处，无可奈何地看着小丫头的兴奋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她要走，你真的一点都没舍不得？”我忍不住打趣。
    章远钧深深看了我一眼，别过脸，淡淡说道：“在我心里，早就把她忘了，她走或是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要走，我却很伤心难过。”
    我愣住了，一个大男人，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柔软的话，说我一点不心动，那是假的。
    “远钧哥……”
    他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会一直都拿你当最好的妹妹看待。”
    说话之间，章晓云已经大着嗓门，冲我们拼命挥手：“哥哥！嫂子！你们快过来呀！”
    我一脸窘迫，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远远的，我跟赵书雨的视线对上了，她见到我，有些震惊，仿佛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暗暗笑了，她一定是觉得，世界真小，我竟然认识章家人。
    一个男人似乎办好了托运，走到赵书雨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穿着黑色风衣，背影高大颀秀，利落的短发显得男人味十足。
    赵书雨似乎很依赖他，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与他当众亲吻。
    她跟男朋友的感情真好，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怅然若失，忽然想起了唐天齐，从前，我跟他也是这样腻歪，从来不在乎其他人目光。
    “走吧，去外面吃点东西等晓云。”章远钧似乎看出我神情黯然，主动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