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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3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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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吕惠卿王雱等人认为这就是苏油建议王安石改青苗法的目的所在,让他们拿着两千四百万贯的钱财,只做六百万贯的生意,还要降息免息扶助四五等户,怎么算都搞不出什么政绩来。
    六百万贯,就算三分息全部收回,也才一百八十万贯,这这这……
    至于农田水利,那可是短期内难以见到效益的东西,就算赵顼再偏心,两边一对比,也怕是会有意见。
    加上曾布怂恿,老王决定还是激进一点,来点立竿见影的成效比较好。
    于是历史还是回到了老路上。
    三月,苏油回了一趟汴京,给老张送行。
    张方平和赵抃同时当任参知政事,然而屁股都没有坐热,就以父忧去,服阕回来,赵顼任命他为观文殿学士,判尚书都省。
    张方平和老苏可是铁杆的交情,也是对王安石不怎么感冒的人,几次在赵顼面前言新法之害,搞得赵顼很不高兴。
    于是判老张出知陈州。
    老头到陈州没多久,赵顼就后悔了,又将老头召了回来,任命为宣徽北院使,还是想将老张留在京师。
    王安石亲自去找赵顼,声言老张在三司影响力巨大,有他在京师,条例司的工作不好开展。
    老头也知道自己配合不了王安石,力求外放,于是赵顼改判老头再次出知应天府。
    打老头去陈州开始,身边就多了一个人——苏辙。
    条例司名义上真正的大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陈升之,早与王安石分道扬镳。
    当年韩琦在扬州做官,官署后花园里的一株芍药,花瓣上下都是红色,中间却有一圈黄色,被称作“金带围”。传说如果这花开了,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
    恰逢花开,还开了四朵,于是韩琦便邀请王珪、王安石、陈升之三位赏花,把四朵“金带围”摘下,各自簪戴在头上。
    这就是“簪花四相”的典故,后来四人果然都做了宰相。
    可惜老交情敌不过新形势,陈升之与王安石对新法的看法很快就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眼看着新法受朝臣反对,陈升之做出一个愉快的决定——离职出走了。
    托病归卧百余日,神宗几次敦促劝谕,才回到朝廷,但是当起了木偶。
    陈升之不过失势,苏辙在条例司就是彻底待不下去,这娃因为反对新法,坐上了最冷的冷板凳。
    王安石最后给他安排的职位,是河南府留守推官。
    都是三司检祥文字,吕惠卿那样的检祥文字,如今已经是检正中书五房公事,“但不奏事,与执政无异。”
    而苏辙,却是大步后退,后退到和刚参加完制科考试没有区别。
    第五百六十一章 苏大嘴
    于是老张看不下去了,征辟苏辙为陈州教授,之后一直带在身边照顾。
    这事情苏油还帮不上忙,叔侄三人都在朝中,最忌讳裙带关系引为亲党。
    苏油的政见,其实与哥俩有很大的不同,也从来不与他们商议,朝章上都是公事公办,各持己见,相互打脸。
    这反倒也是赵顼对苏油信赖放心的原因之一。
    张方平见到苏油过来,叹气道:“你又何必来送老夫,招惹议论?”
    苏油笑道:“能有什么议论?军器监独立运作,新法跟我没有一文宝钞的关系。”
    苏辙拱手道:“小幺叔,均输,青苗诸法,实在是问题太多了,你因何不置一言?”
    苏油说道:“你如何知道我不置一言?我怕是口水都快说干了。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
    张方平讶异:“你去找过介甫?”
    苏油说道:“均输,青苗,包括农田水利,我都与介甫公详谈过利弊,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意见没有被采纳。”
    张方平问道:“你的意见都有哪些?”
    苏油将均输和青苗的建议一说,张方平也不由得叹息:“设从汝议,何至于此。”
    苏油笑道:“这句好,记得写进笔记,以后好给我平反。”
    张方平气得直翻白眼:“别闹,为何不上中书公议之?”
    苏油说道:“明公,首先我与介甫公大立场是一致的,就是国家当有一变。如果我上中书公议,介甫公招致的反对声音将会更大,国家只会走到更加保守的老路上去。”
    “介甫公当政,或者还有听我所言的可能,若介甫公去之,只怕是连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或者,你和赵公,有一人能走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那我的作为也不至于如此。”
    张方平摇头:“我们老了,老夫受科举所限,参政已经是摸到屋顶。老赵那里……我看他已生致仕之心,也不要指望了。”
    拍了拍苏油的肩膀:“还是靠自己吧,赶快成长起来。但是记住,如今你还是根基薄弱,切莫轻举妄动。”
    “记得科举前我告诉你的话不?要么不考,要不就要攫取高位,如今同样如此。”
    苏油躬身:“是,明公放心,有神机营这个基本盘在手,加之陕西河北已经复苏,国家再衰颓,也不至于重到澶渊之盟的程度。”
    张方平和苏辙忧心忡忡地去了,苏油在码头上看着帆影,长舒了一口气,准备进城去敲打大侄儿。
    苏轼实在是太调皮了,仗着自己文学优长,每每与王安石打擂台。
    王安石是经学名家,不过经学如今到了需要突破的时候,和蜀学关学从理工汲取营养不同,他走上了《字学》的道路。
    除此之外,和千年后的很多学者一样,疑史疑经注,自成一家之说,也成了他思想的表现。
    最近有王安石就写了一篇文章,先是考证扬雄投阁乃子虚乌有事,后来又说扬雄《剧秦美新论》,也是后人伪作,用来污毁扬雄的。
    《剧秦美新》是一篇雄文,是借踩秦朝颂扬新朝,模仿封禅书,颂扬太平盛世的好文章。
    不过毛病在于,扬雄颂扬的,是王莽治下的太平盛世。
    虽然苏家人都是汉赋启蒙,扬雄的文章是必学科目,但事实就是事实,要在苏家人面前洗白扬雄,基本就是被当成笑话看。
    虽然王莽也是改革派,但是并非所有改革派都值得歌颂。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白圭微瑕,就是扬雄的定论。
    这样的曲线救国,苏油苏辙不会在意,苏轼却忍不了。
    于是一次苏轼遇到王安石,两人便开始讨论这件事,苏轼贼坏,还刻意附和,最后对王安石说道:“其实吧,我也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情。”
    王安石问道:“子瞻你又怀疑什么?”
    苏轼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西汉到底有没有扬雄这个人?”
    闻者无不大笑,士大夫中将这件事当成大笑话,说一回,乐一回。
    可贞堂如今被苏轼霸占了,还有一群粉丝捧臭脚,不光宋朝人,连朝鲜日本大理这些外国人都有。
    正旦大朝会上,辽国使节以能诗自矜,刁难宋朝翰林院诸儒。
    宋辽两国,名为兄弟之邦,但是赵顼心里一直痛恨的,就是这个“兄弟之邦”。
    听闻有臣僚上书言赐岁币一事,赵顼在“赐”字上拿朱笔狠狠涂抹,还在旁边孩子气地写下“赐你妈的赐”。
    字不是这几个字,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赵顼很生气,就派苏轼去当陪使。
    辽使拿出老套路,将诗作拿出来打大苏的脸,要苏轼也陪一首。
    苏轼看了说道:“赋诗其实不难,观诗才算稍微有点难度。”
    然后写了十二个字。
    这十二字诗,有长写,有短写;有横写,有侧写;有反写,有倒写。
    总之稀奇古怪。
    辽使看了,不知所云,无法解破,苏轼才将纸接过:“这诗叫《晚眺》,每三字成一句,我读给你听听啊。”
    长亭短景无人画,老大横拖瘦竹筇。
    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侧山峰。
    将诗解出,辽使这时才知小巫见了大巫,自此不敢再在宋境谈诗。
    此诗是“神智体”,是一种近于文字游戏的杂体诗体,有些像谜语,亦称“谜象诗”。
    它按文字形体结构的多种变化来揣度其意,组成诗句,因其设想新奇,启人神智,故名。
    比如将“亭”字写得很长,“景”字写得很短,画字的繁体底下去掉个人字,就是“长亭短景无人画”。
    所以苏轼有人捧,也是实至名归,的确才气纵横。
    进入可贞堂,就见苏轼拿着一张拓片,对请教的沈括说道:“这是先秦文字。故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公是先生,是此道行家。”
    “公是先生那才是治经的大家,《新唐书》、《新五代史》,《资治通鉴》,都有他的参与。寝食坐卧,未尝不以《六经》自随。欧阳学士每有疑问,都要写信求教。而先生笑曰:‘好个欧九,惜不读书。’”
    沈括赧笑:“欧阳学士尚叫不读书,我辈则如何?”
    苏轼哈哈笑过,说道:“先生对金诗文字颇有研究,尝得先秦彝鼎数十,考青铜器铭文,辨识古文字。因以知夏、商、周三代之典章制度,补充史籍之不足。平日里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孙以此蒸尝我。’跟你说啊,我在凤翔也搞到了一个带文字的古怪青铜器。”
    “咦对了,他家二小子刘仲冯要参加今年科举,刘家人,治《汉书》都有一把刷子。”
    沈括笑道:“子瞻见识也是渊博,我朝典故烂熟于心。”
    苏轼贼兮兮一笑:“公是先生晚年的时候曾经再娶,欧阳学士作了一首诗送给他:仙家千载一何长,浮世空惊日月忙。洞里桃花莫相笑,刘郎今是老刘郎。”
    靠!流氓真是老流氓!尤其是后面两句,简直就是……
    苏油脸色一沉,走上前:“公是先生学识渊深,欧阳学士与他同辈戏谑,自然无妨,子瞻你说出来,就有些过了。”
    苏轼赶紧解释:“这不是与存中说起前朝旧事吗,明润今日怎么如此得闲?”
    苏油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我送张学士和子由去陈留,没见到你的身影,却问我如何得闲?”
    苏轼语气里充满羡慕之情:“子由是觅得了好去处,可惜他九二哥,还在京城里边坐蜡呢。”
    苏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苏轼他到底是严厉不起来:“我且问你,听闻你在嘲讽介甫公的《字说》?”
    苏轼说道:“没有啊,我是正儿八经地请教学问啊。介甫公解字,说‘波’者,水之皮也,我就问他那‘滑’者,应当是水之骨喽?”
    一边刻版的士子们都忍不住偷笑。
    苏油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你就好好进行学术讨论不行?华夏文字,起于象形,于后有形声,会意,通假,这些我们早就讨论过。”
    “你既然清楚明白,且有金石为证,那就好好考究一番,搞一部著作出来证明你的观点不就是了?说什么‘鸤鸠在桑,其子七兮。’如此谑笑,就是恃才傲物,不是君子问学正途。”
    说起来这娃真的很可恶,王安石搞《字说》牵强穿凿是他不对,这娃却不去纠正,只是列举些可笑的例子当做笑话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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