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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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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象中停下脚步:“对哟,药理试验也当是如此……”
    苏油拉他袖子继续向前走:“你就别想这套法子了,那得祸祸多少小白兔?与你道家理念不合。走了走了……”
    ……
    秋熟之后,赵抃抱着他的琴,捧着眉山出品的地图册,开始巡查都江堰水利大工程。
    苏油也被拉上,老头又多安排了一项课程——弹琴。
    好在基本上全是水路,那就不算劳累。
    弄上两条船,一船是书和调料,一船住人。
    这个巡视角度真是既刁钻又古怪,还让人没法提意见——水利工程,天府之国的根本,你敢说不重要?!
    结果弄得一帮子忙着清扫街道,涂刷临街墙面,整饬学宫,想尽办法充实仓库亏空的官员们鸡飞狗跳——老头你能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次?求你了就一次!
    苏油暗自腹诽,这老头肯定是吃惯了自己做的饭,才拉上的自己。
    不过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天天抄资料了。
    老头面子极大,所到一处,首先就是询问当地的水利,田土,今年的产出,验看仓廪。
    接下来就是搜罗地方志述,丰富自己以后治书的资料。
    然后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清理牢狱。
    除了妓院,这是整个大宋最黑暗的地方,老头每到一地,便命人封锁卷宗,然后一项项过问。
    真正作奸犯科之人,反而是少数。
    牢里大多数,都是负逋,欠租,逃役之人。
    这些人才是地方胥吏敲剥最厉害的对象,老头的目的当然不是做慈善家,完全是因为从此处入手抓胥吏们的毛病,实在是一抓一个准,太容易了。
    开玩笑,殿中侍御史出身,没毛病都能给你找出来毛病那种,何况这帮子屁股本来就夹着屎的。
    然后找几只猴出来,杀给一大群鸡看,看得鸡们跟害了瘟一般。往往老头一个眼神丢过去,下边一群人冷汗直冒。
    清寒无喜赵知州,那是自带冷冻效果的!
    等到看得胥吏们把膀胱里的东西都通过汗腺排干净了,老头才大笔一勾,瞎整,都给老夫放了吧,以后大家都要乖啊……
    苏油对老头的手段佩服得物体投地,晚上特地给他弄了一道榨菜砂锅鱼头豆腐,把老头美上天了。
    然而等苏油夸他的时候,老头却是一阵叹息,这就是大宋的大毛病——要不不作为,要不瞎作为,主要是不作为,剩下的瞎作为。
    官员要是清能的话,还有胥吏们什么事儿?!
    第二百四十二章 永康军
    苏油不由得暗自翻白眼,说得轻巧,大宋几个官能做到如你这般不置产业上任只带一只鸟的?面对世家豪强还能说硬话,反正苏油从出可龙里到如今三年半,见着的就你老人家一位!
    一路吃着河鲜,船摇着摇着,就摇到了都江堰。
    都江堰如今在永康军管辖范围,这是一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部队。
    说起大宋的军队,又是一个蛋疼的问题。
    后世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大宋养那么多军队,结果被西夏辽国打得嗷嗷叫,养的都是一群猪吗?
    等到苏油自己研究过这个问题之后明白了,不是猪,是——牛,大多数是牛。
    庆历五年,丁度为兵录五篇,宋祁为之序曰:凡军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马步三司隶焉,卒之剽而锐者充之。或挽强,或蹋张,或戈船突骑,或投石击刺,故处则卫镇,出则更戊;
    二曰厢兵,诸州隶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恃兵,唯边蛮夷者,时时与禁兵参囤,专于服劳,间亦戌更;
    三曰役兵,群有司隶焉;人之游而惰者入之。若牧置,若漕挽,若管库,若工技,业壹事专,故处而无更。凡军有额,居有营,有常廪,有横赐;
    四曰民兵,农之健而村者籍之,视乡县大小而为之数,有部曲,无营壁,阙者则补,岁一阅焉,非军兴不得擅行此。
    说白了,大宋军队号称一百多万,其实有三种几乎都是有名无实。
    后面几种,都是不讲体质素质的,很多时候是一种救灾措施,将年轻有力气的灾民集中起来免得他们造反,也可以解决一部分刺配囚徒的劳动改造问题,说白了就是国家养着的闲人。
    这些人干活的积极性可想而知,因此产生不了什么社会效益,战斗力更别指望,可以说是国家的沉重负担。
    这才是大宋“冗兵”这个概念的本质——这里的兵,有一大半并不是后世理解的部队。
    照这种算法,后世的快递小哥们都该算是兵了!
    真正能打仗的军队,大宋其实只有禁军的上四军,还有河北陕西部分长期与西夏辽国对抗的厢军而已。
    其余的,称之为建设兵团,甚至是难民营,怕是更加合适。
    刨去这些,仁宗朝真正的战斗力量,最高峰时期八十万左右,然后经过努力裁汰,到如今大约七十万。
    这是兵籍上的数字,有多少虚头先不说,即便全算上,禁军的战力还要再打一次折扣。
    因为赵宋先天不足,地理大通道都在别人控制之下,还居高临下,导致无险可守。
    因此禁军中三十万集中在了京师周围,保卫中枢,剩下的才散于各处要津前线。
    这样做,一来是吸取了澶渊之盟的教训,用大量部队拱卫京师;二来是保持与边境部队的平衡,以震慑边将。
    其实京师禁军的作战机会,很少,长期懈怠,除了空额,不空的那部分也有很多沦为高俅们的长工。
    好了,真正用于抵御外敌的禁军队伍,就跟四通商号的贷款拨备一样,对半开,这就剩下三十来万了。
    再看外敌——西夏有三十多万部队,辽国正规军也有三十多万,还有大量仆从军。而且,这两国的这三十多万,多是骑兵。
    天地良心,苏油真心觉得,实在不是大宋军队不行。而是……特么的到底这个而是是什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除了京师和北方边疆,大宋其它地方,几乎就是无兵之地,难怪前线一被击穿,就能被人长驱直入杀抵京师。
    每每想到这些问题,苏油就感觉肝儿都在疼。
    老杨,老种,老折,就这样还能扛一百多年,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闲话转回,这种情况到了四川,那就是目前川峡四路,有五支厢军,人数两万。
    其中的永康军,就是这么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地方队伍,他们的任务是——“岁治都江堰,笼石蛇决江遏水,以灌数郡田。”
    整个川峡四路,就得靠五支这种背石头,挖盐,搞物流的“军”来专政!
    这就是苏油给张方平建议,集中乡弓手屯田训练的原因——这么大的家产,总特么得有一支稍微能上眼的队伍看着吧?
    ……
    永康军知军姓曹,好歹是中央出来的,内殿承制,武阶七品。
    这娃聪明,努力向文官靠拢,临来前求得梅尧臣一首诗:“铁骢黄金羁,年少蜀城守。蜀城临古江,正在离岸口。离岸李凉凿,其利实不久。既避沫水害,又以溉田亩。大此百民宜,遗祠奉牲酒。行当谨厥事,无乃为政首。”
    梅尧臣和赵抃有一个共同的好朋友——张先,就是“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的张三影。
    张先后来活到八十九,超长待机到苏轼都跟他成了好朋友,还被苏轼嘲笑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有了这层关系,曹知军带着判官接到了赵老头,将诗一递,这就比较好说话了。
    曹知军对业务还算熟悉,对灌口的典故非常清楚,赵老头领着苏油,曹知军就在一旁讲解,倒也算是信手拈来。
    都江堰工程,神奇就神奇在非唯人力,亦有天意。
    岷江势高,其实类似黄河之于开封,是整个成都平原边上的一条悬河。
    这条河一旦遇到大水,成都平原南部就被淹得不要不要的,一旦枯竭,成都平原北部就旱得不要不要的。
    李冰治水,沿江一路上行,发现岷江东岸玉垒山山体雄浑,开凿难度极大,在秦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工程。
    可当他抵达都江堰的时候,却发现山体在此处突然收窄,最狭窄的一处石壁,竟然仅有四十米!
    这就是天意了,只要凿通此处,就可以将岷江水势一分为二,上下均衡,成都平原,从此不再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找到了这个点,剩下的,就是人力。
    《史记·河渠书》记载“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之害”,因“崖峻阻险,不可穿凿,李冰乃积薪烧之”。
    这就是著名的宝瓶口。
    宝瓶口引水工程完成后,虽然起到了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因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入宝瓶口,李冰父子又率众在离玉垒山不远的岷江上游和江心筑起分水堰。
    用装满卵石的大竹笼放在江心堆成一个狭长的小岛,形如鱼嘴,岷江流经鱼嘴,被分为内外两江。
    外六内四,外江仍循原流,内江经人工造渠,水面抬高,通过宝瓶口流入成都平原。
    为了进一步起到分洪和减灾的作用,在分水堰与离堆之间,又修建了一条溢洪道流入外江,以保证内江无灾害。
    溢洪道前部是一个大弯,江水在此形成环流,泥石沉积,浮物被水流带入外江,这样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宝瓶口水道,故取名“飞沙堰”,这是古人对回旋流原理的科学运用。
    在都江堰渠首工程中,宝瓶口、飞沙堰和人字堤的位置、高度和长度,珠联璧合,配合巧妙,既有洪水期限流排沙的作用,还有枯水期蓄高水平面的作用。
    古代竹笼结构的堰体在岷江急流冲击之下并不稳固,而且内江河道尽管有排沙机制但仍不能避免淤积。因此需要定期对都江堰进行整修,以使其有效运作。
    时至大宋,已经订立了岁修的制度,称为“穿淘”。
    古人的聪明和经验,在曹知军的深入介绍下,让苏油极度惊讶。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事
    曹知军指着宝瓶口右岸的一根形如象鼻的石柱说道:“我们脚下这片山体,因为宝瓶口的开凿,与玉垒山分离,因此被称为‘离堆’。那根石柱,洪水期借以缓冲内江水流,使其徐徐吐出,不致冲击。”
    然后又指着一处水文刻度:“那里是‘水则’,每年修整堰体,即以此则为准,当内江水流与飞沙堰齐平,则宝瓶口进水量恰够数郡用水。这时的水位高度,在表上第十三刻处。”
    “当水流超过水则上这个刻度,外边飞沙堰便开始翻水;超过十四刻时,人字堤也开始溢流,这些都确保了宝瓶口进水量恰到好处。”
    苏油举手:“知军,这项措施,只能控制水面位置,但是进水量的多少,还要有深度决定才是。”
    曹知军摇头笑道:“仅此一问,便知明润果然聪明。”
    “岁修时还有一项工程就是深淘河道。河道里埋着一匹石马,淘滩深度以挖到埋设在滩底的石马为准。”
    “妙极!”苏油拍手叫好,心里如同得到一首好诗一般舒畅:“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这简直就是——”
    赵抃看着苏油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简直就是你理工学的集大成,对吧?”
    曹知军笑道:“水则还是一处水情预报表,丰水期水位低于九刻,当有旱情,高于十四刻,则有水患,不过这种记载,基本六十年一遇,其余时节,那就是风调雨顺水旱无忧了。”
    苏油笑道:“太厉害了!以后土地庙小学的孩子,都必须来此参观一次方可毕业,这算是毕业仪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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