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后，陆一淮手扶着厚重的门，下巴指了指里面。
    之南瞥了他一眼，越过他进门。
    入目便是开放式厨房连客厅，圆弧形的落地玻璃外，隐隐将整个燕大纳入眼底。
    这是铭东置业最早开发的高级学区房，当时正值陆一淮上大学，杨老爷子便其中一套当做生日礼物转入他的名下。
    七八年来，除了老宅，这里反而成了男人常住的地方。
    他拿了双拖鞋给她，便径直去了储藏室。
    出来时之南已经坐在了饭厅一角，茫然盯着窗外，润湿的眼睛明明疲惫不堪，却在强作掩饰。
    那一刻，陆一淮心里一阵涩。
    他目光往下，她没穿鞋，白袜子小脚丫踩在地毯上，看起来和他手掌差不多大。
    男人将单反放桌上，转道去拿拖鞋，在她脚边蹲下。
    许是这点动静吓到了她，脚往后一缩，却被大手稳稳握在掌中。
    “再对别人伤心，也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他将拇指公主的小脚放进拖鞋里，“女孩子一定要注意保暖，不然会宫寒引起肚子疼。”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之南听着，没回应。
    明知是在演戏，可这男人时不时的两句话让人觉得别扭。
    习惯了和他争锋相对，如今这样她反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正发呆，他目光已无声上移，她小巧如玉的脸蛋落进他深黑的眼里，像是夕阳下的一抹柔软。
    两人谁都没说话。
    片刻后，陆一淮起身，将单反往她那边一推：“视频在这里。”
    “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视频，什么样视频不言而喻。
    陆一淮看见少女怔然地盯着面前的黑色设备，有那么一刻犹豫和逃避掠过眸底，像是落日坠入海平面最后那刻，她最终缓缓伸出手。
    开关按钮打开，这个单反陆一淮前几年用的屈指可数，于是屏幕的清洁提醒闪过后，一段视频直接跳出。
    视频背景晃晃悠悠地跃进之南眼底，视野开阔，一片深绿，是燕大东区的露天体育馆。
    那晚的体育馆，灯光明亮，夏风静静，装扮得恍若公主的城堡。
    在一阵鼓掌口哨的轰天喧闹中，视频沿着人头往前攒动，落定到身姿挺拔，眉宇清扬的少年身上，或许用男人形容更佳。
    他一身烟黑色西装，搭配象牙白衬衣，温润谦谦，风姿如玉。
    “说点什么好呢？”
    在锣鼓喧天的起哄和对面女孩盈盈含泪的目光里，江廷作为新手显然卡词了。
    他用手指抠了抠眉毛，没忍住稍稍弯起了嘴角。
    “其实我本来设计的要更浪漫些，偏偏被这帮人搅和成这样，感觉像是被簇拥进了菜市场。”
    男人那时还懂幽默，话音一落又是喧嚣哄闹。
    唐雅楠破涕而笑，泪水砸落到胸前的玫瑰花，溅开的点点水花如公主之泪，使人忘魂。
    “相信吗？其实早在一千多个日子以前，我便认定你就是我要走一辈子的人。”
    注视着她的黑眸变得认真，江廷温温一笑，“唐小姐，你说你想做演员，把每个角色都诠释给真正懂他的人看。”
    “你想走遍世界每个地方去找看别人的生活，你爱吃小零食又怕胖，爱睡懒觉又常常怪我不叫醒你，你怕老去，怕有天观众们会忘了你.....”
    在这样细润无声的告白里，唐雅楠已是感动落泪。
    江廷又说，“但你的每一个胆怯我都喜欢，叫江廷的那个男人会让你每个愿望都实现。”
    “所以。”他刻意停顿了那么一下，道，“嫁给我好吗？”
    一众拍手应和里，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慵懒的戏谑，“兄弟，你就这么求的？”
    “求婚的正确姿势呢？”
    只听那懒洋洋欠打的腔调，之南便听出了是谁，除了对面的男人还有谁。
    然后她便看见江廷给了摄像头一记眼风，无奈一笑后男人单膝缓缓下跪，霎时鼓掌尖叫，沿着人群鼎沸的运动场远远荡漾开。
    他深情的告白从视频里传进之南耳里，也让陆一淮记忆回溯。
    ——“唐雅楠，嫁给江廷好吗？他会让你幸福一辈子。”
    陆一淮尤记得他们毕业准备求婚这天，足足一个月的筹备，全校皆知，就唐雅楠蒙在鼓里。
    那时的江廷该得多喜欢，才能说出一辈子这种话。
    已有泪珠砸落单反屏幕，那溅开一朵朵水花仿佛烫到了陆一淮的心，后面还有近半小时，他已是不想让她再看。
    大手捂住屏幕，他制止：“够了，就这些。”
    她从没如此听话，竟乖乖放开，只嘴唇直颤，泪眼在努力隔着他的手指看清屏幕里的那个男人。又一滴泪掉下，砸在陆一淮手背，摔成几瓣。
    捏着单反的手指顿时握紧，连着心尖都颤了下。
    陆一淮深深看她，少女面上虽苍白仍强作平静。
    她似乎摒弃呼吸想要忍住，连同隐忍在眼眶里晃晃荡荡的泪，可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不可控制断裂。
    之南突然蹲下凳子，头埋在膝盖上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