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从沙发上起身，宽袖一挥，桌上成堆的文件消失不见。
    裴叶进屋将门带上，坐在床尾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没办法，这就是家普通的旅店，房间面积小，屋内只有一张单人沙发椅。
    沙发椅和茶几桌被大帝占着，她就只能坐床尾。
    待在自己的地盘，裴叶没有半点儿不自在，倒是酆都大帝目光微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裴叶等了几秒也没听大帝开口。
    “事情不好说？”
    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酆都大帝摇头，重新坐回沙发椅。
    他的两脚僵硬并拢向后缩，双手放在膝盖上，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写满无处安放的窘迫。
    “是这样的——”
    酆都大帝开口说话，靠着语言缓解内心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
    裴叶跟着点头，示意自己认真听着。
    “你交给酆都的那份药材已经解析出来了。”
    裴叶对药材不了解，药宗小公主丹师也说分析过雷雅婷的产品却没进展，也没发现异常地方，她就知道这事情药宗或者天师联盟搞不定。那天召唤酆都大帝，不仅将假阴差交给他，还将那份药材交出去了。她倒是没想到酆都大帝大老远跑一趟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个。
    “药材没问题？”
    酆都大帝慢慢找回状态。
    “不，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裴叶用眼神追问。
    被她这么盯着，酆都大帝的右手传来一阵强烈的麻意。
    安分好几日的指骨碎片在作祟。
    酆都大帝眼睑低垂，将宽袖掩住右手手指。
    他神色平常道，“那些药材全都经过缜密复杂的秘术加工，花了好几日才破解。”
    事实上，酆都部门最初也没发现药材不对劲。
    几次药材报告都说无异常。
    酆都大帝也狐疑，但这份药材是裴叶交给他的，他总觉得应该相信裴叶。
    于是大帝就坚持给酆都部门施压，一次次将报告打回去，命令他们加派人手研究解析。
    众鬼：“……”
    大帝是不会错的，错的肯定是他们！
    终于，他们没有辜负大帝的信任，研究有了重大进展。
    “加工过的药材？若是将这种药材炼制成丹药，最后被活人服用会如何？”
    “窃取服用者的阳寿气运，这种恶毒的手段也是许久未见了。”酆都大帝说着勾起唇，流露出一抹讥诮，他瞧不起那伙厉鬼的手段。靠着这种邪魔外道的手段，他们真培养出“鬼帝”窃取酆都，最后只是自取灭亡，“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加工这种药材所需要的一味药引。”
    药引？
    难道说是——
    “大帝口中的药引是指失踪的孤魂野鬼？”
    “是。”酆都大帝目露赞许，“若所料不错，这伙厉鬼估计是想养出一个‘鬼帝’。”
    “鬼帝？”
    鬼中帝王，貌似也就眼前这位有资格吧？
    那些厉鬼想培育“鬼帝”，难道是想反攻酆都，将酆都大帝拉下马？
    酆都大帝笑道，“他们的打算……正如你所想。”
    裴叶无语了。
    “这能成？”
    大帝收敛笑意，气氛变得莫名凝滞。
    “是的，能成。”
    回答出乎裴叶预料。
    “怎么会？大帝，以您的实力……应该不至于被几个乌合之众推出的‘鬼帝’推翻吧？”
    裴叶闹不明白这个游戏副本世界的规则了。
    酆都大帝就是幽冥之主，统御世间万鬼。
    天帝主宰天，大帝主宰地。
    怎么可能被轻易取代？
    酆都大帝倏地笑了，说了个让裴叶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秘闻。
    “阳世有神话说酆都大帝是罗酆山酆都城的主人，统御幽冥、总治诛邪的鬼神之首，说酆都大帝是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在幽冥的化身……各种神话都说的有鼻子有眼，事实上不太一样。”酆都大帝下一句让裴叶惊得说不出话，“准确来说，酆都大帝是个官衔而非固定谁的称呼。”
    裴叶道，“那你……”
    酆都大帝温和道，“此间法则在百余年前缺失一部分，上一任酆都大帝因此身陨。幽冥混沌，众鬼群龙无首，以至于阳间魑魅魍魉横行，战争频繁，阴阳秩序险些崩溃。阴间酆都有心治理却因为没有鬼帝镇守，几乎要散。我便是那个时候接手酆都龙座，继承大帝之名。”
    “？？？”
    裴叶懵逼地看着大帝。
    “说简单点儿。”
    酆都大帝还真照做了。
    “简单来说我是非法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蒙骗酆都众鬼说自己是应天道而生的新一任幽冥之主，并且靠着实力将他们全部收服镇压，统御了酆都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裴叶：“……”
    大哥，这也行？
    “那你究竟是谁？”
    酆都大帝摇头，“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也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去。我诞生之初便在罗酆山天子城附近。因为亲眼目睹混乱、众鬼倾轧的酆都，这才生出冒名顶替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
    酆都大帝是份正经工作。
    当年他为了上任登上酆都龙座，一人打遍整个酆都，将众鬼打服气了。
    “天庭那边……”
    酆都大帝眨眼笑道，“这些年给天庭的信函文件用的都是前一任酆都大帝的帝印。”
    裴叶：“……”
    第152章 下岗失业
    “大帝为何将这些告诉我？”
    这应该是酆都最高机密了吧？
    “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我能登上酆都龙座又不是靠天道任命或者天庭委派，我是靠实力。”酆都大帝理所当然地道，“按照你的追查进度，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裴叶：“……”
    不，她还真没信心查到这些秘闻。
    “如此说来，众鬼推出的‘鬼帝’极有可能是‘正统’？”
    若非如此，酆都大帝为何说“能成”？
    酆都大帝点头，“根据生死簿的反应，雷雅婷更应该是气运之主，她是诞育‘鬼帝’最佳的母体。‘鬼帝’本是应运而生，天地认可的帝王，如今却被厉鬼纠缠算计，以鬼子之身现世……也是唏嘘。”
    按部就班地来，“鬼帝”诞生后会成长为合格的酆都之主，仁德之君。
    现在这个情况是不可能了，鬼子天生背负着孽债业力，性情凶戾残暴，怎么可能入主酆都，登上龙座？
    真让这伙厉鬼算计成功，酆都便不再是死者的安宁乐园而是这伙厉鬼的魔窟。
    “若是先下手为强灭了它……”
    酆都大帝摇头。
    “不行，不能这么做。”
    “为何？如果它是‘正统’，大帝您不就要‘退位让贤’了？”
    应运而生，怎么看都比眼前这位酆都大帝更名正言顺。
    “哪怕它是鬼子，但也是法则钦定的。擅自将其消灭，得罪天道，没引来天罚也会被扣功德。”酆都大帝阐明利弊，“‘退位让贤’倒不至于，它打不过我，再者——酆都七十二司也不可能认可它。”
    天生“鬼帝”又如何？
    光杆司令罢了。
    “若是如此就不用担心了。”
    实力搁在哪里都很重要。
    那位“鬼帝”搞不过眼前这位。
    “没那么乐观。”酆都大帝摇头，表情发愁，“真闹起来，天庭会知道我冒名顶替入主酆都的事情。”
    冒名顶替酆都大帝这事儿很严重。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天庭不管下界好多年了，但真出事儿也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