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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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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鲜的当季凤梨,切开之后切成小块,用盐水泡过,吃起来就既能避免菠萝蛋白酶对口腔的刺激感,还能激发水果的清甜。
    刘姐还道:“回头我得给青枝她们送些过去,她们最近可忙呢。”
    谌嘉树闻言手顿了一下,“……是么?”
    “是啊,好像听说是接了哪个大老板的寿宴,她和老太太都要去掌勺呢。”
    谌嘉树哦了声,心里虽然好奇,但面上却没有对这件上表现出多少兴趣来,点点头,和刘姐又说了几句话,就送她进了电梯。
    而此时的宋青枝,正在和老太太他们确定手上的单子。
    这场寿宴其实来得很突然,是半个月前,也就是她在胡家菜馆见过谌嘉树之后的第二天,杨老太太接到的。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姓周的人,自报家门,说是某某公司的老总,家里老父亲要办八十大寿,想请老太太替他烧一桌寿宴。
    杨老太太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对方报出了老人的名字之后,老太太就改了主意,说要想想,然后当晚回复对方,同意了。
    接下来宋青枝他们就跟着忙活了半个月,现在才基本做好了准备。
    她和杨继慈一边对着单子清点东西,一边问老太太:“奶奶,您跟周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老太太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神采来,“这事儿啊,说来就话长咯。”
    第十章 樱桃肉和三套鸭。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咱们村里可穷了。”
    杨老太太的故事一开始,就将时间往回拉了四五十年,那时候她还是个年青的、刚死了老公没多久的小寡妇,宋青枝的父亲也还是个小孩。
    周老先生是运动中被斗倒的臭老九,住在南山村最偏僻的地方。
    “让他专门养猪,打猪草。”
    宋青枝听到这里,咦了声:“那里现在是不是已经没人住啦?”
    “胡说,还有,老李家的小儿子买地在那里盖了楼,说等退休回来住,好家伙,还得等三十年。”老太太说着翻个白眼。
    杨继慈和宋青枝忍着笑,连连点头,“嗯嗯嗯,您继续说养猪的事儿。”
    其实故事也没多复杂,周老先生被打成臭老九之前,是京医大的教授,到了南山村以后,为了避免麻烦,从来不提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臭老九名声不好,村民们为了自身安全,都不敢和他们太接近,两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的关系。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杨老太太跟他们更不会有来往,可是有一天,孩子病了。
    “就是上吐下泻,也吃不进东西,水都喝不进,你说这人要是不能吃不能喝,不就离死不远了么!”
    她着急得不行,这可是老宋家最后一根苗啦,要是死了……
    多他妈对不起自己喂的这么多米汤!
    “我就借了个板车,要把他拉到卫生站去。”老太太回忆道,“那会儿穷啊,家家户户饭都吃不饱,要是病了,就找点草药对付一下,去医院?想都不敢想,没钱。”
    那个时候她无数次感谢死鬼老公,虽然他人没了,但他是烈士,她就是烈士遗孀,能享受到比较好的待遇,还没人敢欺负。
    宋青枝听她感慨完,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那个时候是冬天,路不好走嘛,我一个人推着车上路,遇到了周教授,他见我一个人,就帮了把手,还问了一下你爸的症状。”
    到了卫生站,医生水平不太够,看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又是周教授主动介绍病情,并且直接点了几种药。
    “不过你爸那病不好治,病去如抽丝,回来之后好了一段时间,又发作了,然后去住院,还是周教授帮的忙,不仅他帮,还有那些住在猪圈那边的那些人,都帮了忙,不然你爸恐怕过不去那关,以后就没有你咯。”
    那宋家人第一次跟臭老九他们打交道,并且因此受益,从此杨老太太对他们心存感激。
    报答的方法就是偷偷给他们送吃的,“他们过的比我们还难,住的地方漏风漏雨,被子又薄又破,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几个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没多久就陆续走了,还有很多人家里人都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而且这种生活在当时看来,是看不到结束的那天的,精神上的打击比物质匮乏更让人难以承受。
    “但周教授还好哎,他家里人蛮好的,一年总会给他寄两次信,托人带点东西,后来不是慢慢没那么严了么,日子就好过多啦。”
    村民们也不是什么天生恶人,见他们没有损害过自己的利益,也慢慢接受了他们,有的小孩胆子大,还敢跑去找他们。
    “你爸认字都是周教授他们教的呢!”
    “反正那几年日子也还成,平平静静,没什么糟心事,后来就那啥就结束了嘛,有人来接他们,走之前周教授跟我说,我的手艺可以开饭店了,要是以后开了饭店,他一定来吃。”
    后来她靠小吃慢慢攒到了一点钱,后来杨家的家产发还,再后来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时候周教授已经回到京医大了,是很有名的专家,后来他出差到容城,故地重游,从村民那里听说她已经搬到市里,还开了饭馆,“就找了来,带着他太太,我请他们两口子吃了一顿饭,那天做的樱桃肉呢!”
    然后是现在,他老了,在容城的儿子怕母亲去世后没人照顾他,将他接了过来,还要为他办九十大寿。
    宋青枝听完,先是觉得好感人,然后问:“奶奶,你那次做的樱桃肉,是什么口味的啊?川菜还是苏菜,还是东北做法啊?”
    杨老太太看她一眼,说了句:“明儿咱们要做樱桃肉跟三套鸭,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晚早点睡,不许熬夜。”
    樱桃肉和三套鸭,是明天寿宴最重要的两道主菜,每一道都是工序复杂考究的功夫菜。
    而且周家席开十六桌。
    宋青枝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宴,想想这繁重的工作量,再想想周家的身份,到时候来的人肯定都是有头有脸的,要是失手了,以后杨家菜的名声可就……
    她心里一凛,忙点点头,“我这就去睡觉。”
    杨老太太淡定地点点头,摆摆手,打发她赶紧去睡觉了。
    等她一走,杨继慈脸上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奶奶您干嘛吓唬她啊,明天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周家本来就有好几个厨师。”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难得有机会,要珍惜。”
    老太太说完,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
    杨继慈:“……”
    寿宴安排在中午开席,宋青枝他们很早就起来了,几乎是半夜,还不到四点,天空黑漆漆的,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深沉。
    只有路灯的光芒安静地照着这座沉睡的城市,宋青枝和杨继慈就已经将家伙什全都装进了车后座,然后出发去接其他人了。
    “奶奶这儿一会儿几点回来接?”
    “不用你,我叫邓滨和莹莹过来接就行。”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睡不好可不行,再说了,还没到要大师傅出场的时候呢。
    虽然才崛起二十来年,但周家也算是容城排得上号的豪门了,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或者一朝破产,能富贵几十年实属不易。
    面包车一路行驶,绕过好几个弯,进了一扇悄然开启的不起眼的铁门,停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刚下车,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迎出来。
    “杨大厨,宋小姐,你们来了,辛苦辛苦。”
    “没事,福伯,叫人来帮忙把东西都搬进去吧。”杨继慈笑着应道,这是周宅的管家。
    宋青枝想帮忙搬东西,结果杨继慈把老太太用的一套刀具递给她,就不让她沾手了,她抿抿嘴,低头走进别墅的大厨房。
    周家的厨房很大很宽敞,此时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今天要用的食材,已经有人开始工作,择菜洗菜,一派忙乱。
    见她进来,都停下来叫了声宋小姐,试菜那天已经见过面,他们认得他,甚至还有工作人员认出她是博主青枝时间。
    有人问:“老太太也来了么?”
    宋青枝一边清点送来的食材,一边温声应道:“没呢,奶奶要晚点才过来,前期准备我和我哥来就行了。”
    是了,试菜那天做的三套鸭,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年轻姑娘拆起骨来那叫一个干净利索,鸭皮一点都没弄破的,让那个认出她之后还私下和同伴吐槽她是花架子的员工瞬间噤声。
    樱桃肉要挑上好的猪里脊,将白色的筋膜小心剔除,用沸水焯透后捞出,然后将整块方肉剞花刀,像棋子大小,到时候要和樱桃一起,小火慢炖三个小时。
    杨继慈准备樱桃肉的时候,宋青枝在耐心地处理鸭子。
    三套鸭以家鸭、野鸭和菜鸽为原料,三样食材都要去骨,然后入沸水后洗净血污,然后菜鸽填入野鸭,野鸭套进家鸭腹里,空隙处都要塞满冬菇、火腿片,谓之三套。
    只见宋青枝手起刀落,刀背敲在鸭子的脖子上,他的脖子就断了,然后在背颈处开一刀,取出颈骨,用力将皮肉翻下来,依次取出翅骨和腿骨,翻剥到□□,断肠,将整个骨架从鸭肉中分离出来,最后挖出内脏。
    然后飞水,洗干净,再翻过来,提着鸭头,软绵绵的,一个鸭肉口袋,表皮一点破损都找不到。
    欣赏了一下,骄傲地递给旁边负责过沸水的小丁。
    前面几只处理得有些慢,可是等她找到手感以后,动作便越来越娴熟,速度快得仿佛一架无情的脱骨机器。
    旁边的人原本还有在围观的,看了一会儿以后也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了。
    八点整,杨老太太到了,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宋青枝正靠在桌边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樱桃,这可是当季最新鲜的一口,还不用花自己钱,福伯来说的,随便吃,多的是。
    真香!
    杨老太太一来,就宣告着工作到了烹饪阶段,宋青枝连忙放下手里的樱桃,挽了挽袖子,重新洗干净手,戴上帽子和厨房口罩。
    套鸭生胚在沸水里略微汆烫后进砂锅,加葱姜和绍兴花雕,清水淹没鸭背,中火煮开后捞取浮沫,然后转小火焖煮三个小时。
    接着是处理好的樱桃肉,将猪肉和新鲜樱桃一起在文火上慢炖,也要严格按照传统流程焖煮够三个小时。
    几样需要焖煮时间长的菜过后,是各类热炒,那是老太太和杨继慈的地盘,冷菜是宋青枝和周家的厨师负责,大多是提前准备好的,比如熏鱼、糟鸡和醉鸭舌、卤鹅肝之类的。
    厨房里忙碌非常,时间也越来越向十二点靠拢。
    时间一到,开宴了。
    一道道菜从厨房传出去,引来食客的阵阵称赞,尤其是肉酥味美的宫廷菜樱桃肉和做法繁复、鲜到极致的三套鸭一登场,便掀起全场的高潮。
    “这道菜,会做的人不多,会吃的人也不多,没想到周家今天竟然能见着。”有客人指着刚端上来的那道三套鸭,感慨道,“这可是最镇得住场的头菜。”
    要先喝汤,尝家鸭的汤味,然后用筷子拨开第一层,再喝汤,尝野鸭的鲜味,一层一层,直到三种肉混合起来,品一层汤,吃一层肉,家鸭肥嫩、野鸭香酥、菜鸽细嫩,鲜味在舌尖和口腔停留蔓延,层层叠叠,渐趋于极致与和谐统一。
    一言蔽之,鲜!
    谌嘉树的父亲,曾是周老爷子的学生,此番恩师做寿,他特地提前安排好了,携妻带子一同前来庆贺,但谌嘉树却因为临时有事,来晚了。
    他只吃到一点点的菜尾,前菜那些什么爽口的糟鸡肥腴的卤鹅肝,和他统统没有关系。
    “发生什么事了?”谢晓琳把自己碗里的樱桃肉夹给他,低声问了句。
    谌嘉树苦笑着摇摇头,“要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门诊病人,原本要住院的,暂时没床位,让他回家等两天,结果今天早上,听人说只要给八千块就能帮他提前搞到床位,结果那是个骗子,拿了他的钱就消失,意识到不对都晚了,又是从农村来的……”
    说着叹了口气,谢晓琳愣了一下,然后骂了句:“这什么人能这么丧天良,那可是人家的救命钱!”
    “是啊,所以我得帮他报警,才来晚了。”谌嘉树最后解释道。
    吃完饭,谌嘉树跟着父母去见了老爷子,然后走出宴会厅,在外面的泳池边透气。
    可是刚站稳没多久,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看清穿着厨师服的人的脸,霎时间愣住。
    “宋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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