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方屈身之后，为自己打开办公室门。一杯Luckin咖啡正放在红酸枝大桌左上角，红蓝撞色甚是醒目。
    总裁进门后，实习生就站在门旁等候他发令，静若处子亭亭玉立，双手相握，老实赛鹌鹑。
    虽然这一切都表面完美，但总裁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就比如屋里咖啡香气过于浓郁：Luckin不会这么使料，太费钱。
    梁方只瞥一眼，便意识到老板要说什么，抢先启唇。
    “总裁。您打电话时说，一个小时到。于是我在一个小时零十分钟前买了咖啡。但您迟迟未到。过长时间静置咖啡会影响它的层次感，并不能让您从浓到淡品味人生。口味应该成为极淡加极苦，大起大落，过于戏剧化。于是，我每隔半小时会买一杯新咖啡。”
    ——傻逼，喝你人生。
    总裁垂眸一看。新西兰的茶篓里果真放了两个Luckin的咖啡杯，乖乖叠着，咖啡被倒入茶台废水篓。
    “你过来。”张森说。
    梁方乖乖往前走两步，很标准地走过去。
    总裁：“知道我们公司这个月没进账么。”
    梁方：“知道。”
    ——去厕所尿尿的时候，听财务跟人八卦过。
    总裁：“那你知道一杯23元的咖啡能够买70g1包500张的晨光打印纸吗。”
    梁方：“不知道。”
    ——我厕纸用Hanebisho的。
    总裁烦躁地看着咖啡杯：“那你。”
    梁方打断他：“楼下Luckin小妹请我的，不走财务账。”
    ——傻逼了吧呵呵。
    总裁本来要埋怨梁方，一腔话憋在喉咙处上不去又下不来。顿了顿说：“那你。叫AE和AM，过来开会。”
    说罢啜饮一口咖啡，虽然有些不愉快，但这杯咖啡，的确是他想要的人生味道。不过浓也不过淡不过混乱也不过单调。
    梁方蹑手蹑脚后退，旋身带上门，不曾意识到总裁的目光在他烫的笔挺的裤线处停留许久。
    十分钟后，客户主管和客户经理都到了，将总裁办公室坐了个满。总裁拿下咖啡盖子当烟灰缸磕烟，梁方想了想，自觉带上口罩。
    总裁要说的，是明天给圣洁黄金做的LOGO提案。
    圣洁黄金是一家从事艺术黄金销售的国企公司，成立十年有余，最近董事长意识到老一派的宣传做法不再顶用，需要花钱找找广告公司，梳理他们的VI、产品手册、企业理念等东西。
    圣洁黄金有钱，很有钱。圣洁黄金老总请总裁在自家会所吃饭用金碗。
    但圣洁黄金老总请过5个广告公司老总在自家会所用金碗吃饭。
    明天就是5个广告公司去圣洁黄金比稿，总裁昨天已经看了AE老刘的稿子，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重新做也来不及，只能今天临时抱佛脚，在二版的基础上修修。
    老刘昨天被喷了一顿，今天瑟瑟发抖地打开PPT，鼻尖沁出汗珠。
    笔记本电脑正中央出现圣洁黄金四个大字，微软雅黑体。
    总裁沉默一会儿，点着屏幕：“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老刘沉声道：“不怎么样。”
    总裁沉默地按page down翻页。
    总裁质问：“你知道你们最大的问题吗。”
    老刘：“哪都是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总裁：“行了甭和我来这个了。知道说你说狠了。我这么说吧。你们的稿，不够international。我们这么洋气的广告公司，圣洁黄金这么想要一改前非的品牌，为什么不能international一点。国际化一点？”
    总裁磕磕烟灰。AM和AE额角抽动，发疯地想接下来应该怎么说。
    张森继续谆谆教导：“international怎么办？首先这个logo让设计调整，加英文。然后我们所有的logo的中文诠释下也要加英文。Logo使用场景，多来几个洋妞照片。PPT结尾，不要写‘感谢’这么土的两个字。写‘Thanks’。”
    敲敲桌子总结：“懂了吗？一个公式，记好了。英文，乘以洋妞，乘以Thanks，最后画等号，得到international。”
    总裁忽然厉声道：“老刘，你眼睛瞄哪呢。要用心！告诉我，我刚才说了个什么公式。”
    “in,international,”冷不丁被总裁提到的老刘声音发抖，“等于英文+洋妞+Thanks。”
    总裁大大叹气，恨铁不成钢。
    “错了！”
    总裁说：“我和你们讲，只要小小的一变，这个公式就大大的错了！”
    “是英文X洋妞X Thanks！乘以！乘以，让效果事半功倍；加号，只是功能叠加！”总裁恼怒。
    AM及AE做出醍醐灌顶状点头。
    总裁看着这两个不争气的下属就来气。
    “悟性真差！这明天怎么提案？”
    “梁方！”总裁忽然歪头，看了眼坐在窗下规规矩矩做会议记录的秘书。
    整个办公室人的人顿时呼出一口气，甭管怎么着，森总又要转移炮轰对象了。
    “梁方，”总裁说，“你985毕业的，多少智商够，我这个公式，你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啊……”屋里烟太呛，梁方微弯的双眼皮褶显得很红，但他平静且谦虚地问，“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International怎么拼？我忘了。”
    总裁站起身来，拿起一只马克笔，走到白板前。
    “老刘，老莫，你俩别觉得人家提这个问题简单。咱们开公司的，就是要时时刻刻学习，就是要保持迅速沟通。你看，你们如果有问题不明白，还不问，我是不会知道的，就会出大问题。人家梁方，有不明白的，还敢问，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