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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原本好生喝茶,忽被呛得喘不上气:“那,惹了乱子以后?”
“当然是他们的父君去摆平。”
……
彼时离他们大婚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天。
山盟海誓,蜃楼海市。这红尘是非,怎经得从头翻悔。凡人有所执所愿,可以向神明虔诚祈求;那神仙的困惑,又该从何解脱呢?
海上镜城中,一瓦一石,一草一木都并不陌生。龙族喜水泽之气,成亲那天,海面上很早就飘起霡霂细雨,万千纷扬滚落,竟似甫洒银月辉光。
龙狐联姻,天地载册,乃是仙族的一桩盛事。他娶她那日,场面之煊赫,排场之盛大,四海八荒都绝无仅有,各路前来拜贺的仙家络绎不绝,整片东海被数不清祥云紫气笼得瑞兆万千。
流泉宫,清辉堂。云门换过盛装,被太玄引着,朝她避无可避的未来走去。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阖宫都是漫天漫地的红,灯笼照罗帷,竟显出几分凄怆。
外殿觥筹喧哗,她在清辉堂内独自静坐,隔着喜帕,听窗外潮汐涨退,声声入耳,甜蜜而略带慌张。
鸿蒙虚空之中,一对眼眸先至。原来带着春空闯入镜城后所做的那个梦,竟不是梦,每个画面都曾如此真实地发生。
长明灯辉光摇曳,将照壁上所镶的明珠都衬得黯淡。夜来拖着一连串水花分开人群,急急游过,对临渊耳语几句什么。他身子猛地一晃,眼神向某个不可测的深渊坍了下去。
手中杯盏触地而碎的同时,势蕴风雷的阴云已被召唤入海。
满殿宾客瞠目结舌,望着这场婚宴的主人抛下新娘,带着一名鲛女匆忙驾云而去,不知奔往何处,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云门也不知道。日落之前,甚至都没人敢敲开清辉堂的门,告诉她,她的夫君在喜堂上当着诸天神佛的面,带龙宫大祭司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我如今已经知道,也能清清楚楚看到,一切究竟是,何以至此。
头很痛,额间那块印记突然变得滚烫如灼,灵台清圣之气不住从眉心散逸,煞气和一股仙灵互相冲煞厮缠,盘旋不去,似刀绞火焚。咬牙强撑不住,终于跪倒在无妄桥边,被四面八方抽来的烈风鞭笞得不成人形。
夜静灯寒,天光亮了又暗。云门不语不动,被晾足了七个日夜。而离珠,早在七天前他们成亲的那晚,就被夜来和司宵派去的几只七尾狐狸所害。
天地间最后一条烛龙,夭折得极不光彩,也极惨烈。临渊赶到时,她已龙形尽毁,元丹不知所踪,死前甚至还惨遭轮番凌辱。唯一的“证据”,是指缝血污里,黏着的几缕涂山狐白毛,云门的原身白毛。
夜来推测,那大约是离珠抵死挣扎时,从元凶身上抓下。又或许,是行凶的恶狐逃窜时,不小心将主人的痕迹遗留。她替离珠收拾好破损难以蔽体的衣裙,垂了几滴泪,哀哀地感叹:“女人的嫉恨心,真是可怕啊!”
离珠死状目不忍睹,临渊被噩耗震惊有如泥塑,甚至无法保留几分清醒再多想一想:能施此暴的,必是雄狐,为何离珠抓下的,会是远在千里之外云门的狐毛。云门若遣涂山狐行凶,口传旨意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将贴身毛发留作凭证,还正好不偏不倚落在了离珠手中。
残杀离珠的,本就不是涂山灵狐,而是被青丘逐出族的七尾狐狸。它们被司宵收买而来。它们的毛发一旦落下,立即就能被辨识出来源,如何能拿来当作嫁祸的依凭。可龙宫有品阶的上等侍婢皆是鲛人,只要有心留意,要在云门起居之间搜集几根掉落的狐毛,简直易如反掌。
这是整件事中唯一有悖常理的破绽。可惜最该慎思明断的那个人,没能想明白。
一无所知的云门,被遗忘在新婚之夜的云门,被指作罪魁元凶的云门,还在等。还在傻傻地想,“什么样的笑容,他会最喜欢呢?”
料理完离珠的身后事,停灵七日,他终于带着满腔悲愤回到东海,提着剑径直去了清辉堂。
一轮青锋挑起喜帕,声铮如铁,怒似雷霆,将她所有的期待和信任绞得粉碎。
是非曲直都模糊。他眼里的曲,她掰不直。每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可笑的掩饰。所谓天长地久,尽时片甲不留。
孤身远离涂山,辞别父兄族人,留在东海蹉跎数百年,忍受无数明里暗里的刁难委屈,就换来如此结果。
她终于不再开口解释,心灰到极处,只想抽身远走:“你愿这么想,随你。既都说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
他举剑拦下去路,寒光烁利的锋刃斜斜抵在咽喉。云门鬓边一缕青丝触及剑气,霎时断作两截,轻飘飘落地。只要再往前倾身半寸,颈侧的肌肤就会被剑锋割裂。
她似浑然无所觉,抬脚继续往门外走。
长剑终于猛地抽回。他肩头微颤,嗓音沉痛至几不可闻:“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涂山。如果想给你妹妹报仇,随时可以找几个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