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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怎么个计较法呢?”
他垂头望着我,默了那么不长不短的一瞬,眼神似浸在深井里一弯皓月。那月影一荡,我只觉下唇微痛,这么着醒悟过来,方才自己是作了个什么样的死。他答得干脆且利落,隐晦又直接:“大概……先把体内的洪荒之力疏通一下吧。”
最后一点困意也被驱散得无影无踪,我望着头顶上一汪湖水般平静的天青色帐幔,脑子仍旧迷糊,双手却自然而然地拢上了他的背。他呼吸的频率比以往急促些,听得人心慌意乱,又有缠绵难解的况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想明白,身为一介凡人,原是没必要苦苦天人交战的。七情六欲如逆风之火,比洪荒之力尤甚。人未必能胜天,便是胜了又怎么样呢,春宵苦短,且顾眼下。
耳畔风声一片大乱。
这间厢房临水,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一片空白的窗棂为什么突然遍布斑驳黑影,还有羽毛扑棱过棉纸的摩擦声。那声音太突兀,粗粝瘆人,像是什么硕大无朋的物体将整个屋子笼罩,沿着墙壁唰唰游移。又或许,只是风吹得前院树叶摇晃?
我猛地一个激灵,双手哆哆嗦嗦撑在他胸前:“等一下……我……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附近,在偷看……”
他微抬起身,瞟了一眼窗扉,唇角勾起个莫测的弧度,稍纵即逝难以揣摩。静默片刻,才低头柔声道:“没事,我在。”
我把踢到床角旮旯里塞成一团的棉被拽上来点,盖在凌乱不堪的衣襟前:“还是别了……我心里不踏实。”
临渊听话地往旁挪了挪,顺手拈起我一缕头发,绕在食指上缠了几圈,却故意委屈地小声嘟囔:“真要我一辈子做和尚?”
“那你去娶夜来,鲛人性淫,正好夜夜做新郎。”
话刚出口,立马后悔,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又提起这茬。
他并不介意,只是笑笑,将被角再掖紧一点:“睡吧,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我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偷偷睁眼望去,临渊支着胳膊侧卧在旁,眼神落进窗棂投在地面的雕花阴影里,不知想些什么。我看了半晌,他也丝毫没有将神思收回的迹象,只得叼着手指嗫嚅道:“你打算怎么去找迦楼罗?这么久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急,寻他做什么?”
“找到他,才能设法把这孽障给点化了,赶紧向娲皇交差啊。东海落在琰融手里,你都不担心吗?还有云梦泽,就不管他们了?”
“云梦泽我事先已托付了苍凛代为照拂。至于东海,有太玄在,想必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小叔叔他毕竟年纪大了……琰融可不是好应付的。要是你原来的部下都不肯服琰融管束,一块惹出祸事来,岂不吃亏?”我很奇怪,东粼城里能坐镇的除了骁勇善战的司宵,还有位高权重的夜来,这两个一文一武的鲛中翘楚,向来把东海海务操持得风雨不透,怎么临渊只字未提,似乎并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信任他们。
“年纪大了,不代表老糊涂。部下嘛……你是指犴獬他们?这你就不懂了,深海水族,只要没和凡人打过交道的,基本都算得上纯真善良。我不在这些日子,忍辱负重一时,当是不在话下。”
我把半张脸埋进被褥里,瓮声说:“原来如此,那你和凡人一定很熟,犯起坏来驾轻就熟,欺负人也轻车熟路。”
临渊面不改色:“你这么夸我,我会害羞的。又有点拿不准,到底是该欣慰你人语说得大有长进,还是……”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就是实心实意在夸你。”
为了表达足够的诚恳和安慰,我还特意伸出手来,往他额角挠了挠,又拿掌心蹭了蹭。
“这又是在干什么?”
“听说,摸摸龙角,心情会好。”
他气定神闲捉过我的手重新放回被褥中:“与其担心这些远在天边的麻烦,不然想想近在眼前的债务。明儿一大早,还得去双桥坊继续干半天营生,总得赚出银子来把客栈的床赔了不是?迦楼罗的事,不用太担心,也无须大费周章地去寻,他自己早晚会找上门来。”
作为一个有节操守规矩的下世神仙,不能动不动就使障眼法变出假银子来蒙吃混喝,但多如牛毛的律法里并没有一条,说不许光明正大赚取凡人的银子。
次日天气晴好,一向贪睡的临渊比我还早起多半个时辰,神秘兮兮道,他掐指一算,午后有贵客将至,需得打起精神前去候着,以免被旁的江湖骗子抢了生意。
对了,我俩如今在凡间赖以为生的这门行当,就是摆摊卜卦,俗称算命的。
以临渊剩下那一半修为,窥破区区凡人的旦夕祸福,简直易如反掌,稍加指点便无有不准,短短时日内,立即红透了整个临安城。上到八旬老翁,下至三岁小儿,都知道双桥坊街口有个戴着面具算卦的半仙,每日只限三卦,价高者得,多了概不搭理,改日请早些排队。
近一个月下来,入账相当不菲,花起来更如流水般顺畅。我俩数钱数得欢快,在柴米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