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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谓的解释:“你若这么想,随你。”
无论他怎么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反正结果都一样,从此分道扬镳罢了。
这句话不知又戳中他哪根敏感神经,他原本阴沉莫测的神情骤变,萧索而凄怆,锁在我腰间的胳膊却渐松了几分。
“每一次,你都只会这么说,真是半个字也不差。”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那到底要我怎么答才皆大欢喜?
刚透出口气,只觉那力道重又收紧,几乎要把我胸腔勒个粉碎。良久,紧贴着的那堵胸膛一颤,他终于缓缓道:“你我白首之盟已成,有没有那张帛书,都不可更改。无论你说什么,这手绝不会再放一次。若要将婚约废止,除非我元神化灰,魂魄湮灭。”
可能水族的心,全是海底针,教人钻破脑袋也摸不清也猜不透,太奇怪了。这意料之外的几句剖白,同鹤沼那番对话,竟能出自同一张口。乍听之下,我亦不是不曾动心,却仍不敢确信。只觉临渊近在咫尺的容颜,化在一片云山雾罩里,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若今日陪他共担这场大罪,我势必赔尽一身仙元,届时同凡世一只普普通通的单尾狐狸也没多大区别。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等于当着天族的面同涂山断绝关系,也不敢奢想能得到养父和族人的原谅,彻底成了无亲无眷孑然一身的野狐狸,再没有一丁点利用价值。失去了涂山挂名帝姬的名号,所谓山海联姻也就无从谈起,更别提借着这婚事大开涂山之门户。换言之,和我成亲,对他要报的那桩仇怨一点助益也无,他既爱着夜来,却还不依不饶非得和我挂着夫妻之名,到底所为何来?
正满怀惴惴,临渊已换过一副平淡神情,昂首对着那琴声断续处,朗然扬声:
“既然今日到得齐整,便没人能妄想独善其身。哪怕躲在庙堂里诵经念佛,哪怕飞升做了菩萨,不也还得忙着普度众生?重楼,你甘心也好不服也罢,涂山氏是本座未过门的夫人,共担下世轮回之劫,名正言顺。就算你现在拼着拂逆娲皇,用少昊琴取了本座性命,她也是本座的未亡人。”
仿佛在应和他的挑衅,那十双白额妖虎在半空猛地振翼,遮天蔽日撑开了肉翅,口中尖啸此起彼伏,一股磅礴汹涌的气泽自虚空中波动而来。
第五十六章 迦楼罗
我冷眼望去,那大片紫云的颜色瞬间更暗了几分,阴沉得快要和周边夜色融为一体。
云中蓦地映出张苍薄冷峻的面孔来,似笑非笑间露出森白的牙,放恣之态狂放难收:“若杀你有用,本君愿造此孽。只可叹仙界漫漫,人间滔滔。那之前多少岁月,多少前尘旧事,待她全部记起,可还会一如既往,心甘情愿?且让本君拭目以待。”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疑惑地回头看临渊,他却轻轻避开我的眼睛。少顷,对着缄默观望的一众妖神笑道:“渺渺天宫,三界众生,能以肉身堕临凡尘广济人间者,又能得几人?”
白泽掩袖轻咳一声:“这么说,东君对这道谕旨并无异议,必会遵从,不致令老夫难为了?”
“两个条件。”临渊长眉微挑,眸底尽是沉静决绝之意,话中却有极清冷的烟火气。
白泽迟疑一瞬:“愿闻其详。”
“成汤灭国,全因商纣无德,冒渎娲皇以致自取灭亡。这位西海世子妃方才所言,可是对娲皇遣九尾白狐化身妲己去施以惩戒之事,怀有异议?若因此指责狐族皆是祸水,岂非对创世母神大大的不敬?本座下世之前,哪怕只差着一个时辰,都是毋庸置疑的四海之主,即便令在座的西海龙君按君臣大礼拜称一声君上,也是受得起的。方才他的儿媳明目张胆对本座的夫人出口辱骂,岂能放任不理?若不按天族律法施以惩戒,三界尊卑何在?八荒六合的规矩是立来做幌子的不成?”
原以为他会趁机讨价还价,好歹让艰险重重的下世之途多些便利,谁知全然不是那回事。都这关头了,还不忘顺带拉上个冤家来垫背。这种有仇当场就报的作风,倒很符合他一贯脾性。难怪龙生九子,其中必有一个睚眦。
昌邑长老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劝诫就是,世事浮云千重变,有风莫要使尽帆。锦澜原只需再耐下几分性子,消消停停等到我俩化去修行被投身凡界,也就心愿得偿,非沉不住气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平白递个现成的把柄出来。本来没这几句辱骂之词,临渊就算有心治她一治,当下也找不出太好的借口。这就是传说中的,作得一手好死。
白泽同琰融默不作声交换一回眼色,我便嗅出几分大局将定的索然味道。
“大难临头之际,指望旁人的慈悲和善意来逆转危局,是痴人说梦。若不想成为随手便能抛掉的弃子,就要让自己手中永远有筹码。”我仿佛听见昌邑的另一句谏言,在我耳边阴沉地响起。
锦澜显然不是持有这种筹码的人。背叛龙皇锦芙,使她失去鲤国二公主的身份;没有玉琼川作倚仗,一尾永远化不了龙的鲤鱼,对西海而言什么也不是。能做的都做尽了以后,她的利用价值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