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追杀第13部分阅读
白条几乎是五花八门,仅仅招待客人召妓的费用就超过了一百万人民币。作为国家情报机关,当然不能鼓励客人召妓,但很多客人常年战斗在敌人心脏,回到北京后很想放松一下,和中国大陆的女孩子亲近一下,情报部门虽然不鼓励,而且也不会主动拉皮条,但如果客人真叫了“鸡”,作为要解决情报关系全部费用的情报部门,自然得想办法出这笔费用。好在写一张白条就可以了,反正作为情报接待费用,中央的任何部门都无权进一步审查费用具体支出明细,至于打多少白条,白条上的数字是多少,就是康伴智等负责接待的人自己决定的事。
这一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想起这些小偷小摸,康伴智局长现在还有些脸红,当然他也知道手下的年轻人现在还在步自己的后尘,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只要他们始终保持对工作的热情,保持对他这个局长的毕恭毕敬,他愿意睁只眼闭只眼。
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一门心思放在发票和白条上转移到真正的情报工作上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年轻人中最快升任副处长的。大概从那时开始,不再需要他去亲自接待,他更多的思考起国家的情报工作:如何多出情报,多出领导人喜欢的好情报。
多出情报,多出好情报,就可以受到表扬,获得嘉奖,也就有更多机会被升职。职位越高,也就更容易为国家的情报工作做出贡献。当然职位越高,每年手里可以支配的情报经费也就越多。想当初他在接待中,每天可以从吃饭和车船费用中靠多开发票的办法赚几十元一百元,等到当上了副处长,他每年就控制着一千万的情报开支;他当然还知道,等当上处长,每年手里的那支笔就可以批五千万的报销经费,至于局长,他不是太清楚,大概有三个亿吧。
当了领导后,康伴智的思考方式也起了变化,他不再那么贪小便宜,而是更注重把钱花在重要的情报关系上,好钢用在刀刃上。他舍得花钱出去,那些情报关系,或者外界称呼的间谍、特务们受到他的大手笔的接待,就会知恩图报,相应报回更加多、更加好的情报。
康伴智就是靠这些间谍特务们报回北京的获得领导重视的情报一步步升上局长的高位的。
他需要更加好的情报,在中国目前的情报评估体制中,所谓好的情报也就是得到最高党和国家领导人重视的情报。如果军委主席、总书记或者总理在政治局会议上应用了你上报的情报,那么你是铁定要升职的,来年的情报经费增幅将以百万元为单位。退一步,如果你手下的特务们报回的情报获得了最高领导人的批示,那也很了不起。就算是最高领导人画了个圈的那些情报也足够情报干部们庆祝一个星期的。当然更多的情报则是默默无闻地到所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办公桌上循环一圈,然后被保密单位收档封存。
康伴智是当了副局长之后才逐渐悟出了这样的道理:所谓好情报,也就是迎合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胃口的情报,情报本身是否可靠是否真实甚至是否是故意捏造出来敷衍、糊弄、误导领导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迎合最高领导人的胃口、如何抓住领导人关心的焦点,用情报的方式表达出领导人心中所想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用情报表达领导人心中深层的担忧和期望……
这期间,康伴智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深入体会,暗自揣摩,也细心比较了各个时代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情报的需要和他们各自独特的胃口。他发现,毛主席晚年只看得上歌功颂德的情报,当时几近瘫痪的调查部输送给毛主席的情报,被张姐张玉凤和“孟夫子”孟锦云两位如花似玉的小护士挑三拣四一番,凡是认为能够让主席开心地睁开眼或者拿起她们粉嫩的小手抚摸一番的,她们就娇声细气地读给主席听。所读的那些大多是来自东欧和亚非拉国家对毛主席伟大地位和“文化大革命”的肯定和赞扬的“情报”。后来第二代领导核心邓小平上台后,特别务实,邓小平多次强调了西方的科学技术和现代化管理经验。他主政的年代,国家安全部每年都制订厚达七百页的科技情报搜集提纲。调查部后期养成的把眼睛盯在国内、不时无中生有地制造点假情报的做法在邓小平时代行不通了。邓小平主意已定,对于情报部门报上来的耸人听闻的政治军事情报不屑一顾,坚持中国以发展经济为主,不管是什么情报,只要对中国经济发展有作用的就是好情报。
第三代领导人是在1989年惊心动魄的枪炮声中上台的,这决定了他们草木皆兵、心怀恐惧、半信半疑的特性。他们从一上台就开始依赖情报。整个九十年代,国家安全部情报部门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他们必须尽快适应新形势的需要,说白了,也就是尽快找到新一代领导人对情报的新口味和新要求。
康伴智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崛起的。当然他也走了弯路,他一度认为新领导继承了邓小平的衣钵,应该也是务实的,应该也是比较喜欢对中国经济建设有益处的情报,当然这也没有错。他又提供了大量的歌功颂德的情报,也就是搜集海外各国领导人对第三代领导人统治有方的高度评价和肉麻吹捧,当然第三代领导人并不排斥这些情报。可是,康伴智看到,上面两类情报都无法成为特级甲类情报。而且这段时间,国家安全部情报部门不停受到最高领导人的批评……
在副局长当到第三年的时候,他突然悟出了真谛。原来,第三代领导人失去了第一第二代领导人的威信,上台又靠的是坦克和军队,他们虽然也喜欢歌功颂德,但却始终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他们怀疑自己执政的合法性,同时也认为敌对势力在怀疑他们执政的合法性,他们害怕来自内部和外面的一切敌对分子和不安定因素,他们有危机意识,他们整天生活在惊恐不安之中……
对于那些终日担惊受怕的领导人来讲,什么样的情报才可以让他们伸出颤抖的手在情报上写上“重要”“好情报”的批示呢
康伴智找到了。那就是那些充满危险威胁和恐怖的情报、那些让第三代领导人看后马上冷汗直流、让他们噩梦成真、让他们看后随即发出“我早就有这种预感”感叹的情报、让他们更加感觉到恐怖和末日将至的耸人听闻的情报……于是,一个个原始情报到了康伴智副局长手里后,马上摇身一变成为惊动政治局的大情报。海外某人出了一本书诋毁文化大革命和为赵紫阳喝彩,好火眼金睛的康伴智马上让政治局看到了“此书是蓄意煽动中国人民上街游行、暴乱的号角”的情报;有人在海外互联网上写文章批评中国政府,几乎在同时,中央政治局就得到了此人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台湾军事情报局收买的颠覆中国政权的马前卒的准确情报;几个国内的知识分子联名向政府反映一些情况、汇报一些问题、表达一些想法,康伴智能够让总书记马上联想到“公车上书”和“戊戌变法”,甚至联想到清朝的灭亡和末代皇帝的悲惨处境……
就在康伴智使用自己的情报让党和国家领导人惴惴不安、胆战心惊、有时甚至生不如死的时候,康伴智的日子愈来愈好过,经费用不完,而且,他也顺利升上共和国情报部门的局长宝座当时他才四十岁,成为国家安全部最年轻的局长。
升上局长的第二天,他突然有个想法,或者说他突然想通了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康伴智局长对于历代相传把世界上最古老的两个职业妓女和间谍相提并论一直忿忿不平。现在他总算想通了,把间谍和妓女相提并论,一点也不为过,而且反映出了前人高瞻远瞩的洞察力妓女只是出卖肉体,间谍却出卖灵魂;妓女危害的最多是嫖客的健康和口袋,间谍则可能毁掉整个国家、毒害整个民族……把妓女和间谍相提并论,感到不安的应该是妓女们……
康伴智也有心中不安的时候,他也在某个时候,突然想发掘一些真相,为自己的那如此优待他的民族和国家作点事。但这些机会并不多。
今天不同了。苦战了三个月,情报局终于整理出了一份非常完整的情报:美日台加紧半月形包围圈,对中国大陆实行军事封锁,第一岛链和第二岛链都组成了,中国大陆正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包得越来越紧,中国政府危在旦夕,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准备好后,他决定直接上报部长,绕过主管情报的副部长。这个时候,他接到部长遭到伏击的紧急通报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大事不好。如果手里的这份情报已经在中央政治局手里,那么许长征被害后,他肯定会顺理成章地升为副部长,自己只有四十五岁,竞争对手沙伟已经五十五岁了可是现在,这份肯定要让政治局和第四代领导人胆战心惊的情报还在自己手里……
他立即给部长办公室打电话,秘书接了电话,告诉他,部长在休息……他感到安慰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失望。他说有一份重要情报要面呈许部长,秘书请他等一会再打来。十分钟后,他再次打过去,秘书说:许部长交待了,请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他不在办公室,有个叫杨文峰的人在他的办公室。你可以把那份情报留给杨文峰……
康伴智差一点昏过去,不知道许长征是不是受了刺激,神经失常了如此重要的情报能够交给一个嫌疑犯吗就因为他偶然救了部长一命
三
秘书让他进来,他到部长办公室见到了杨文峰,他把那份厚厚的情报呈报件递给杨文峰,杨文峰不置可否地接过来,顺手放到部长的桌子上,盯着眼前的情报局长。康伴智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他本来想寒暄一两句就离开,但想了想,改变了主意,于是勉强自己笑笑,坐在杨文峰的对面。
“美国人太卑鄙了真是卑鄙”康伴智恨恨地说。
“美国人”杨文峰不解地看着他,随即想到康伴智一定以为是美国人派人暗杀部长,他并没有解释,因为这时他也想起了上次和部长在一起时,许长征部长告诉他的事,他试探着问眼前的情报局长:“部长告诉我,他儿子在美国……”
“哦,”康伴智快速地反应了一下,一下子感觉到眼前的人和许长征的关系不同寻常,他稍微一沉思,就决定把事情讲出来。
“美国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康伴智以平和的声音讲道,“美国是反华势力的大本营,这个大本营里挤满了所有反共反华的国家、组织和个人。虽然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推翻新中国、打倒共产党的目标,但自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他们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达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这种局面的出现,原因虽是多方面的,但有两个方面不能不提,一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成功瓦解了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集团,让他们认为一鼓作气拿下中国这个最后最大的社会主义堡垒也不在话下;二是改革开放以来,逐渐受西方腐朽思想影响的国内反动势力蠢蠢欲动,最后纠集到民运的旗帜下,特别是1989年被我们赶到西方去的一小撮反华反社会主义的民运分子,他们到美国后和美国主子一拍即合,好像互相打了强心针似的,及时在国际上掀起了一股股反华反共新高嘲。”
杨文峰听的过程中,好几次皱了皱眉头。康伴智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知道为了让杨文峰看懂自己的报告,有必要给他灌输一些常识,于是他自顾自地讲下去。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白宫秘密制定了和平演变中国的计划,老布什总统号召对共产中国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那些流亡海外的敌对分子。幸亏我们当时在第三代领导核心的领导下,及时连续展开清除精神污染、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讲政治等全民全党的学习和教育运动……虽然我们一次次挫败了美国情报机构的阴谋,但他们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一计不成又来一计,其中包括利用我第三代领导核心上台不久的弱点,煽动挑拨我党内斗争,妄图引起我们党内讧……但随着第三代领导核心牢牢掌握了政权,这一系列和平演变的招数都宣告失败。”
康伴智停了一下,看到坐在那里略显无聊的杨文峰,加快了讲话的速度。
“问题是美国和西方反华势力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也从来没有考虑调整对华政策。对他们来说,社会主义中国仍然而且永远是眼中钉、肉中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中国经济在高速发展了近十年后,不但没有显示出疲软,而且中国的崛起、中国的强大已经逐渐展现在全世界的面前,本来如果是稍微理智的,都不应该再逆历史潮流而动,应该吸取历史教训。可是美国反华势力偏偏倒行逆施。他们从两个方面对中国进行了秘密的战争,一是扶持台湾台独势力、扶持新疆和西藏的分裂势力、宗教和邪教组织;二是扶持中国的腐败势力,主要是党内的贪污腐败分子……”
“腐败分子”杨文峰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自说自话的情报局长。
“是的,”康伴智舔了舔嘴唇,“中国的改革开放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但不必讳言,我们在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同时,他们那些腐朽没落和反动的思想也趁虚而入,我们有少数干部放松了学习,结果……”
“腐败了”杨文峰嘴角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不会告诉我腐败是西方思想造成的吧”
“我刚刚告诉你了,不过今天不说这个,”康伴智好像一点也没有看出杨文峰脸上的讥讽,“可是,从后来美国中央情报局准备利用我们干部的贪污腐败对中国政权进行颠覆来看,我们确信一度怀疑美国在暗中支持中国腐败滋生的看法是对的……”
“你、你说什么”杨文峰目瞪口呆,确实忍不住地打断了情报局长。“康局长,你们真认为……你们竟然这样思考问题……”
“你不要这种表情,”康伴智摇摇头说,“你听我把话讲完,再下结论也不迟。我们这样怀疑是有根据的……”
“有根据”杨文峰也摇着头。
“是的,杨文峰先生,”康伴智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声音:“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让我讲完。1989年的春夏之交的那场政治动乱,你还记得吧你想想当初,鼓动学生工人和市民上街的口号是什么当然不是要求自由和民主,更不是反对共产党领导,而是要求惩治腐败、杜绝贪污这正是人民群众最关心的问题,也只有这个口号才可以造成如此多的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上街游行、冲击政府、扰乱治安……请问,这样如此迎合大众的口号不是天安门黑手、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精心策划的,还会是谁”
杨文峰的屁股差一点从椅子上掉到地上,他勉强自己坐好,嘴巴微张着,眼睛死死盯着康伴智局长的脑袋,仿佛想看穿那个脑袋怎么会如此思维似的。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康伴智嘴角露出不屑地说,“你最好能够听我说完。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确实出现了严重的贪污腐败,这些年,贪污腐败一直是广大人民群众最关心的问题,我们党、我们的政府能够视而不见吗当然不会,我们一直在积极想办法,这些年也按照中央的指标,每年都平均枪毙那么几个副省级干部,用以表明政府反腐的决心,也可以平息民愤。可是,这不是我今天要讲的内容,我今天是讲美国,对不对,杨文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们中央开始布置反腐倡廉大战役,就在这时,美国中央情报局也趁机介入……”
“哦,是吗”杨文峰这时开始认真地听。
“我们是要消灭腐败,要……可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就正好相反,他们看到有机可乘,就见缝插针地介入我们的反腐败斗争。他们不是协助我们反腐败,而是积极抓紧机会,利用我们反腐败搞得干部忐忑不安的时候,对我们的干部进行污染、拉拢甚至策反。我们国家安全部在反腐最得力的时候,接到多起情报显示,美国正在和我们争取腐败干部,我们要把腐败干部抓进牢房或者教育过来,美国中央情报局却是纷纷协助他们外逃,同时也对他们开展思想攻势,争取他们为美国服务……”
“啊……”杨文峰忍不住感叹出来。
“他们通过各种手段说服教育我们的贪污腐败干部,号召他们起来反对社会主义,号召他们在中国尽快进行俄国式的革命,号召他们……你知道,美国人的这些说词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前苏联一旦垮台,那些腐败的共产党分子不是摇身一变都成为跨国公司的总裁和托拉斯的首脑中国现在有那么多贪污腐败分子,美国如果加大力度说服他们,说不准……”
“天啊……”杨文峰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受不了了,“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就此再也不敢反腐败了”
“腐败是要反的,贪污是要制止的但事情有轻重和缓急之分,国家安全比起个别官员的贪污腐败,哪个更重要,不是很明显吗”
“我、我,我真是无话可说,”杨文峰都有些结巴了,“所以你们现在只是小打小闹,每年枪毙几个小贪官作为样板戏给人民交待,而实际上,你们不敢反了。我怎么说,这么多年了,你们甚至连官员财产申报制这样一件全世界哪怕最腐败的资本主义国家都在实行的制度都无法落实,就因为你们害怕一旦坚决反腐败,那些贪污腐败的共产党员就离心离德,甚至狗急跳墙,掉头来反对社会主义”“有这个考虑,但话不能这样说。”康伴智有些尴尬。
“事实是这样,至于话怎么说,都由你们决定。还有,还有,作为国家安全部情报局长,你一定不糊涂,上面的推论完全不成立,除非,除非贪污腐败的共产党员和官员确实太多,多到已经决定了目前共产党和政府的性质……”
“杨文峰,我们今天不是谈这个……”
“是吗,那我们谈什么”杨文峰直视着康伴智的眼睛。
“你不是让我告诉你,美国反华反共的中央情报局是如何害死许部长的儿子的吗”
四
杨文峰眼睛眨了眨,没有吭声。
“由于我们意识到美国的反华人士和组织想利用我们反腐败运动为他们招兵买马、积聚反华力量,因此我们及时调整了策略。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就容忍贪污腐败现象蔓延,不是这样的,我们只不过更注重策略,并且打消了一口吃个胖子的想法。正因为这样做了,我们才又一次打败了海内外反华势力的这一次和平演变,保持了安定团结的政治队伍,维持了稳定压倒一切的政治局面……”
康伴智停顿了一下,看到杨文峰漠然的眼神,叹了口气,继续讲道:
“可是,我们也有低估美国情报机关和海内外反华势力的时候。我们原以为,这次他们机关算尽,黔驴技穷了吧……没有想到,就在我们麻痹大意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康伴智停下来,看了一眼杨文峰,杨文峰正抬眼和他撞了个正着。
“我说过,九十年代初他们利用中国人民对腐败的深恶痛绝而号召人民上街反对腐败,从而导致反对共产党领导的”六四“动乱;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他们看到中国人民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情况下,也认识到腐败是改革开放的副产品,而且腐败的人数众多,所以他们又转而争取腐败分子为他们推翻主张公有制的社会主义制度。两次利用中国改革开放所产生的腐败分子和平演变中国政权的阴谋都可耻的失败了,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第三次,这些反动派竟然还是拿腐败做文章”
“这次又搞出什么花样”杨文峰问得急切,但口气里却不无嘲讽。他心里觉得好笑,忍住没有笑出来,他想,既然海内外反动派都拿腐败做文章,那为什么不干脆打击腐败制止贪污呢但他没有打算说出来,他知道,坐在对面的那位情报局长的脑袋具有和自己脑袋完全不一样的思维方式。杨文峰担心这样简单的问题会让康伴智一时理解不过来。
“我说了,这次的花样还是围绕我们内部的贪污腐败。”康伴智说,“这次中央情报局的手段更加恶劣和可耻,当然中情局至今不承认是他们在幕后操纵。反正,在美国有一大批反华反共人士无所事事,他们随时随地愿意充当中央情报局的马前卒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发起攻势……”
“到底是什么办法”杨文峰不耐烦地问。
“这次,他们想出的办法是敲诈勒索贪污腐败的共产党高级干部,迫使他们从内部慢慢颠覆演变共产党政权……”
“我不太明白,”杨文峰皱着眉头打断局长,“敲诈勒索有没有搞错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都用上了,再说,哪里那么容易敲诈勒索,又如何敲诈勒索共产党高级干部”
“唉,这个吗,”康伴智思索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告诉你也不妨,你现在也不是外人,按说美国想敲诈我们高级干部并不容易,但这些年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我们很多党政军领导干部的子女和家属都在经商,就是那些不直接经商的,收入也比普通中国人高几十倍,这些年大家都多少积累了一些财产……”
“所以,党政干部家庭财产登记至今无法实行”杨文峰冷冷地插了一句。
“我说过,今天不谈这个,共产党又不是无产阶级,有点财产也应该嘛。好,我们还是谈国家安全这样的大事吧。”康伴智不满地盯了一眼杨文峰,“最糟糕的是,我们很多靠社会主义优越性积累了大量财产的共产党高级干部却对社会主义失去了信心,对前途充满恐惧,他们花样百出、靠各种不正当的手段和方式把财产转移到资金流出流入相对自由的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结果,你知道,这些人的经济状况、社会关系和政治背景就尽数落入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秘密档案袋里。”
“啊……”
“美国中央情报局在绞尽脑汁仍然无法和平演变我中国政府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这些档案袋,据我们后来掌握的情况,到他们开始实施敲诈勒索计划的时候,我们党和国家一级的领导,有三分之二落入了他们的档案袋,至于下面到部省一级的就更惨不忍睹,几乎十之八九都有多多少少的贪污腐败的把柄落于了中央情报局之手。当时我们把这一情况稍微一合计,连许部长也当场流出了冷汗……”
“多亏了你们,”杨文峰嘲弄地说,“要不然,美国一旦成功,我们个个省份的领导们不得纷纷宣布成为美国的一个州”
“你这人,不能严肃点,别老讽刺嘛,听我讲。”康伴智皱了皱眉头,“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分别找机会拿手里掌握的贪污腐败证据威胁中国高级干部,胁迫他们暗中为中央情报局工作,听美国调遣……中情局采取各个击破,互不通气的手法,按照他们手里掌握的干部数量和进行敲诈勒索的速度,不到三年,我们的高级干部中,可能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人比为我党工作的人还要多。你知道,我们当时反腐败的力度也比较大,贪污了五百万的江西省副省长胡长青都被枪毙了,那些高干看到后确实有些怕,所以,一旦中央情报局威胁他们要公开他们贪污转移到海外的资产的时候,可想而知,既然都是死路一条,他们当然会选择同美国合作的。”
“你们真不简单,要我看,这次中央情报局肯定得手。”杨文峰说。
“没有,他们这次也失败了,”康伴智脸上露出了些得意,“我们在许部长的带领下打了漂亮的一仗……”
“你们先下手为强,”杨文峰紧接着问,“把贪官污吏一网打尽了”
“没有,不是那样的方法,那牵扯太大。”康伴智摇摇头。
“我也是说,”杨文峰脸上又恢复了嘲讽,“否则,我们现在的国家机构至少要精简一半,因为绝大部分领导人要到秦城监狱报到了。”
康伴智没有理睬他。
“我们赶紧约谈高级干部,级别高的,由许长征部长亲自去拜访。我们见面后,就把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计划透露出来,当看到约谈者非常紧张的时候,我们就给他们吃定心丸,安慰他们说:国家安全高于一切,稳定压倒一切,请他们千万放下包袱,继续改革开放,不要担心中央情报局的敲诈勒索,我们国家安全部心中有数,我们不会上中央情报局的当,也不会秋后算账……”
“我知道你们的方法了,你不用说了。”杨文峰满脸落寞地说,“这次美国人自然又一败涂地”
康伴智点点头,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难以掩饰的得意。
“不过,这和许部长的儿子被害有什么关系”
杨文峰话音刚落,情报局长的脸色就阴了下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啊,出了叛徒”杨文峰惊讶地小声重复道。
“严格说也不算是内部,因为他是外派干部,当时派遣到美国已经有十年了,这十年期间,也怪我们放松了对他的政治思想教育,他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十年美国新闻电视和反华媒体的洗脑宣传,到最后竟然认为中国要发展要强大要和平崛起的话,就必须废除共产党一党专制,必须实行西方式的民主,他还特别痛恨贪污腐败,当然我自己的推测这可能和他长期外派在美国,自己没有机会贪污腐败有关,如果他有机会,他就不会这么强烈反对了……”
突然发现自己的讲话不妥,康伴智打住了。又过了一会,才开口。
“我们后来始终没有发现他从什么时候叛变的,我们只是怀疑,中央情报局敲诈勒索中共高干的阴谋就是他协助中央情报局制定的,你想,美国那帮人,就算多给他们两个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毒计呀。但是,不管他什么时候叛变的,我们可以确定,当我们迅速瓦解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敲诈勒索计划后,他跳了出来,偷偷向美国中央情报局密告了许部长儿子的所在……”
“许部长的儿子”杨文峰惊讶地问,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太阳岤一阵胀痛,差一点流出了眼泪。
“许部长的儿子也在美国。”康伴智说完,连忙解释道:“不过,你不要误会,许部长的儿子改名换姓到美国留学完全是自力更生,自食其力,那孩子很争气,事情发生前,他还在一个中餐馆擦盘子。”
杨文峰迷惑地扫了办公室一眼,好像周围很陌生似的。他什么也没有说。
“恼羞成怒的中央情报局接到这个情报后,好像捞到了一根稻草一样,许长征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就准备拿许部长的儿子开刀。在他们的想象中,许部长的儿子一定是住在海边或者山上的小别墅里,出入开着德国的奔驰或者宝马,家里请的是白人保姆,星期六和星期天就在唐人街鱼翅酒家和s情俱乐部消磨时光他们以前看到在美国的几乎每一个中共高干的子女都是这样,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国家安全部许部长的公子也好不了多少。按照他们的设想,只要找到许公子,拍几张照片,威胁许部长。如果许部长不从,他们就让他儿子的豪华生活照片在西方各大报纸曝光……唉,没有想到,这次他们又是机关算尽当他们找到许部长儿子的时候,那孩子正在洗盘子……这些美国佬不相信,他们开始跟踪,认为总有一天会找到证据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获得了叛徒叛变的有关情报,通过使馆的同志,我们通知到许部长的儿子,让他尽快返回中国。那孩子当时由于路费不够,想再多洗一个星期的盘子,结果出事了”
杨文峰满脸关切,随即感觉到太阳岤的痛楚又一次袭来。
“那个叛徒不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唆使了几个亡命之徒,竟然要绑架许部长的儿子。”
“啊,真过分,他们想干什么”杨文峰忍住疼痛,气愤地说。
“许部长只有这一个儿子,大学还没有毕业。杨文峰,你我都是成年人,大家都清楚,谁活着不是为了子孙后代,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特别是我们中国人就尤其如此,那位叛徒是中国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然美国中央情报局并不完全赞成他的绑架方案,但他还是孤注一掷、一意孤行了。结果,许部长的公子在歹徒来绑架自己时,跳下公寓楼,驾车逃走。在追逐的过程中,许部长的儿子出车祸死了,那孩子当时才二十一岁……”
来自两边太阳岤的胀痛已经扩散到脑海深处,杨文峰痛苦地低下头。如果说先前他一直带着嘲讽的心情,那么这心情已经一扫而去;如果说他先前还怀疑为什么这样腐败的政权还能够“稳定”的话,那么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杨文峰,你没事吧”
杨文峰用两手挤压着两边太阳岤,过了一会才抬起头,两眼竟然霎那布满了血丝。
“我没事。”他声音微弱地说,忍着难忍的头疼。“你救了许部长的命,”康伴智声音里充满了感情,“没有许部长,我们国家早就……你不知道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了多大的贡献。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今后你肩膀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希望我们能够并肩作战,我、我也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康伴智说着,伸出手在杨文峰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杨文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闪过一阵沉重的迷茫和痛苦。
五
“主席,他救了我的命。”
“我看得出,你还活着,不过看上去,你也就剩半条命了,你该不是吓掉了魂吧”上一代领导核心,至今只剩军委主席一职的老人笑着调侃道。
厚厚的米黄铯的天鹅绒窗帘,粉红色的高级羊毛地毯,墙上挂的是二胡、他和世界最有名男高音合影的照片,紧闭的门,已经交出党和国家主席两个职位的第三代领导核心的这间密室就是两人密谈的地方。
“我、我……主席,我是心有余悸,”许长征欠了欠身,大概也看出自己有些狼狈,不好意思地承认道,“用死里逃生来形容还不够贴切,可以说,我是死过了一次。”
“呵呵,”军委主席干笑两声,脸上泛出一丝凄凉,“死过了一次,什么感觉我倒想请教请教,我感觉到死神离我越来越近了……”
“主席,您这是什么话”许长征佯装生气地责怪道,“您的身体比我的还好,您再干两届都没有问题,奥运会还等着您宣布开幕呢”
“唉,小许,怎么连你也这样说话”主席皱了皱眉头,“自从把国家主席和总书记的头衔让给新一代领导人后,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人来时还躲躲闪闪,坐在那里也坐立不安,再也没有心情听我拉一曲二胡或陪我唱一首我的太阳我是可以理解的,何必到时被人家秋后算账呢。当初泪眼模糊差不多要跪下来恳求我不要撂挑子、不要让出党的总书记一职的人,现在看到第四代站稳了脚跟,就反过来逼迫我让出军委主席,唉,这是什么世道可是你不同,你是真心待我的,我心里有谱。可是,这还不够,我希望你一直对我说真话。”
“是的,”许长征又感动又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一定谨记主席的教导”
“振作点,别垂头丧气的,难道你真吓掉了魂”军委主席勉强挤出了一些笑意,“没有必要垂头丧气呀,我们这些年干得轰轰烈烈,打败了来自海内外的反动势力、敌对势力和那些急于篡党夺权的人的一次次明枪暗箭,可是……”
许长征抬起头,看着年近八十老态毕现的军委主席。
军委主席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记住,小许,我们没有被任何人和势力击败,今后也不会。如果有一种东西可以击败我,那、那就只有死神,我已经可以听到死神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军委主席的声音渐渐低沉,低沉到听不见时,他突然抬起头,又把声音一下子提到高音部:“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放心呀”
“主席,br /g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