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声里不太分明。沐柯以为自己听错，视线朝左下角的信息框一瞟，一句密聊正好跳出来。

    【芬里尔】：[拇指]

    嘿。

    沐柯想跟他扯几句有的没的，那一边又在催她站位合影。她只好回了个[得意]，就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回来再说。

    只是拍完公会合影之后，好友里魔剑士的头像又黑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然后最后一场比赛的分成到账，最后一兜金币挂上中介，最后一笔现金打进卡里……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虽然游戏里经常把“毕业”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是“装备毕业”“竞技场毕业”，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开心又激动；但这一次，她们大概是真的“毕业”了。

    住过的房间都空了，大家的行李被搬到楼下，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一地。大厅里闹哄哄的，大家嘴里说的都是未来的事，将要做的事；在这栋大楼里度过的时间并不短暂，每一天都充实繁忙，但跟未来的日子比起来，这不过是短短一瞬，讲故事的时候，这些日日夜夜大概只会被压缩成一句短短的“我也玩过这游戏”。

    可能还会再加上一句——“我们当时可厉害了”。

    沐柯打开个人终端，桌面背景是副本活动时的官方海报，魔剑士，女法师，还有身后并肩作战的队友——那可能是她最光辉的时刻。

    ——“下午就走了，你还没收拾完吗？”

    沐柯听到李佳佳的声音。她走出房门朝外一望，李佳佳站在楼梯拐角，也正抬头看她；她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穿了一身新的套裙，还意外地吹了头发，化了淡妆。

    “我东西也不多……正在收拾呢。”沐柯说。她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房间，床上摊着一个小背包，里面只放了几件衣服。

    “你不会躲起来偷偷在房间里哭吧？”

    “……才没有。”

    李佳佳眯眼一笑：“又不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再说了，很多人还是在一起的啊。”

    “你呢？”沐柯问，“我记得你买了别处的票？”

    “我要去找我男朋友。”李佳佳很理所当然地说。

    “……你啥时候有的男朋友啊？”沐柯瞪大眼睛，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七八年前吧，”李佳佳说着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像我这样的成熟女性是不会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的。”

    “哦……”

    李佳佳又笑了笑：“其实我也是半年前才联系上他的，差点都以为对方死了呢——现在托你的福，总算又能在一起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客气，但沐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扒着门边，“嘿嘿嘿”地笑。

    “对了，你的鱼怎么办？”李佳佳突然想起这回事。

    那两条金鱼是地球的原生物种，要带上飞船的话，要经过漫长的审查程序，一道关卡一道关卡，一个印章一个印章地办手续——她们显然没这个时间慢慢闯关。

    当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妹妹才把它们留下，让她“好好照顾”。

    沐柯犹豫了一下：“金鱼带不走啊……不过我跟技术宅说了，他弄了个自动喂食器，还有小型的水循环系统，食物也很充足……只要后面进来的人好好对它们，再活个十年不是问题。”

    就算她们走了，那两条小鱼还会继续活下去，浑然不觉地在水里吐泡泡。

    所以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食堂里摆开了最后一次午餐。吃饭的时候，这群人还是很吵，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完全没有半点伤感或是不舍的气氛。也许就像李佳佳说的，“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别吵别吵！苏苏给我们发邮件了！”

    “真的？说了啥？”

    “唱了一首歌！”

    “诶，还是清唱的！”

    “哈哈哈，吉米发的照片你们都看到了吗？和他女朋友的！”

    “他才走多久？脸怎么又圆了！”

    沐柯望着面前的盘子笑起来了：也对，这个时代，只要想见，还有见不到的人吗？

    ……呃，似乎是有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她把头发留长了一些，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系上发带了。

    午餐后，按照事先分好的批次顺序，“超市小车”一趟又一趟地把人运到空间站。因为目的地不同，所以船票的时间也有早有晚，原先想好的一起出发没法实现了，只好先到先走。

    和沐柯一样，没地方能去也没地方想去的有七八个人，大家就把目的地定在那颗小行星上，一伙人正好包了个小舱。

    “到时候你们可别乱跑，”小叶提醒道，“登船时间过了，舱门一关，就上不去下不来了。”

    对，舱门一关，就回不来了。

    空间站到了，沐柯背着她的小包最后一个下了船。她回头看了看“超市小车”——一想到它马上就要功成身退，她竟然觉得它的探照灯大大圆圆的，眼神有些可爱。

    本来就很可爱，毕竟陪了她们这么久，运过这么多好吃的。

    沐柯伸手摸了摸它的外壳，上面布满深浅不平的小坑，这些是在路上撞到小陨石的痕迹。

    “我已经联系回收站了，他们傍晚就来回收，”小叶说，“它也辛苦这么久，该休息了。”

    沐柯点点头：“那走吧。”

    “我帮你背包吧。”漫银过来说。

    “没事，你自己东西也不少。”沐柯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谢绝了他的帮助。

    “她包里肯定有她的丑娃，”岱委说，“怎么会放心让你背呢。”

    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然后一行人路过中心广场，路过电器街，路过集市，路过一家家曾经光顾过的小店铺。水果店的花臂大叔看到他们过来，又出声招呼；小叶笑笑摆摆手。

    “我们要走了。”小叶说。

    “走啦？”大叔搓搓手，“出门玩？啥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大叔“噢”了一声，尾音很长。

    沐柯停下来，转身去他店里买了点水果；大叔又送了一堆吃的喝的，满满包了一大袋，都是她们过去经常买的品种。

    当地时间下午3点，几个人都在航空港的候机厅坐下了。

    先走的几批已经上船，这会儿应该正在路上。沐柯的个人终端里也收到了他们之前发来的道别信息，有长有短，还有带着各种表情符号的——看得出来都很开心。

    又来一条，是冰箱；她是第一批走的，她说这会儿已经落地了。

    沐柯回了个[加油]，退出通讯。

    她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给终端换了一张新的桌面背景。

    ——所有人笑嘻嘻地围在大楼大厅，她被团团挤在中间，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怀里抱着她的小鱼缸。

    小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