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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本该有双腿。
爱德华本来只是猜测,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你见过遇到盐而融化的蜗牛吗,如果盐不多的话,他们会一点一点地融化,直到最后剩下一个空壳。
他就像那样的蜗牛,内脏最开始融化,边上的人无法察觉出更多的异样,而他用以发声的事物融化的时候,他连呼救的能力都失去了。
沈略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只手极力地遮挡住男人的双眼。
却无从知晓,他看不见的时候,能否感觉到双腿融化的疼痛,是否有知觉。
毕竟没有人知道一只逐渐融化的蜗牛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沈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紧握对方的手。
他那双睁大的眼睛像是在流泪,又或许那只是融化的时候,流下的液体。
他完全清醒,清醒地融化着。
爱德华把被子盖了回去,因为如果不盖回去的话,他们会看见更加多的东西融化。
他闭上了眼睛:“请你们出去吧。”
他曾经无法接受的是过多的血液乱溅,破碎的肌肉,
他本以为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恐惧已经在特修斯号上了永远结束了,和船员约翰一起埋葬。
他剁碎了他,狂热的信徒们分食了他。
爱德华本以为自己应当无坚不摧了,而当他看见眼前那样的,无声无息,几乎没有什么血腥暴力的画面,他同样无法接受。
沈略附和了一句:“我救不了他,而接下来的东西,你们大概不想看到。”
章敦沉默着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禾睦,发扬绅士精神一样地,将她搀扶了出去,少女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她平日里借着自己的异能,表现得再飞扬跋扈,也无法掩饰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罢了。
如果万事太平,她不可能成为这些人中的号令者,而凭借她的资历与天赋,也不过是大多碌碌者之一,坐在办公室里涂涂指甲油,同好友们抱怨上司的无趣与严苛。
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平的,碌碌地活,或者是轰轰烈烈地死。
她的指甲鲜红,为了漂亮而留出一些,刚才因为太过紧张的她在胳膊上抓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章敦无奈地去给她找了止血绷带。
章敦回来的时候,她有些垂头丧气地问:“章先生,我也会这样吗?”
章敦没能回答她,只是替她包扎好了。
爱德华静静地看着沈略:“你让他躺下吧。”
沈略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笑来:“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样抓着他的时候,他的症状有稍微的减缓?”
她试探着问道,不太确定这是否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爱德华沉默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然而却并不太关心:“可是他这么苟延残喘着,就很高兴吗?”
“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就像你在船上的时候一样。”爱德华笑着说,确实是笑着的,不像沈略那样的苦笑,而是真诚无比的。
沈略听着他的言语,也听进了他的言语。
她松开了手,爱德华上前,帮着沈略将男人平躺放到了床上。
沈略始终没有松开那双眼睛,也许不是为了减缓融化的速度,只是单纯地恐惧那双眼中透出来的光芒。
她和爱德华一起看着男人,一点一点融化。
他的脸皮变成晶莹的,透明的,下面已经空无一物,让沈略想起被寄生虫寄生的昆虫,腹部也会因为寄生而变得透明,最后寄生虫会破开宿主的腹腔出来。
然而他的面皮底下,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最后融化的是那双睁大的眼睛。
现在不管是睁不睁大,那双眼球都只是在一滩水中,用死寂的瞳孔望着沈略和爱德华。
沈略想,如果我一直捧着这两颗眼球,它们是否能够存在下去。
爱德华轻轻地拽开了她的手,于是那两颗眼球也一并融化在了那滩水中。
沈略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更多的表示。
人类的身体里大约占体重的百分之七十。
人类一生需要多少
的水要饮用大约八十吨水。
如今都汇作眼前的小小涓流,最终消失不见。
沈略的耳边忽然传来窃窃私语,那是细碎而陌生的言语,那是来自古老国度的密语。
可是她偏偏能够听懂。
这个时间是地面上是黑夜,整个小岛本该照旧明亮如白昼,此时却暗了下来,但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但因为白天发生的耸人听闻的自焚事件,无人敢出来走动。
于是沈略一下子站起了身,往外跑去。
她向着小岛的边界跑去,窃窃私语渐渐变得喧沸。
她抬起头时,看到了许多的生物,他们围绕在钢化玻璃外,用莹莹的目光打量着她。
有一只形如章鱼的巨型海怪伸出他的一只触手,却无法从钢化玻璃外伸进来。
而更多的目光,是来自一些沈略从未见过的,人鱼。
他们互相交谈着,沈略听懂了他们的讥笑似的言语,他们在水中上下浮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在嬉戏打闹。
沈略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
他们听到沈略这样的一个问题,竟然纷纷笑了起来。
“她竟然能同我们说话!”
“多么有趣的生灵啊。”
可是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回答她的,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将她放在心上。
“波赛顿在哪里?”沈略继续问道,她的目光很冷,双手微微攥紧。
其中一条人鱼终于大发慈悲似的回答:“不知道,但是应该在某处——你是什么?你看着像是人类,可为何能与神交谈。”
沈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于是有人替她回答了,那是个稍显苍老的声音,低沉可怖,人类几乎无法听清的嘟囔:“她是个怪物。”
“半神?”有谁笑嘻嘻地询问道。
又一个声音:“像那些普罗米修斯一样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否定了这个不明所以的问题:“不,不,这个小怪物是海神的珍宝。”
“原来如此!”这个声音僵硬,像是多年没有说过话一样的沙哑。
沈略并不想听他们谈论自己,她仰起头问道:“你们所说的普罗米修斯到底是什么!”
她曾经在波赛顿口中,也同样听到过这个名词,然而波赛顿没有同她解释过。
“你们的神话中,他难道不是人类的盗火者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另一个声音嘲弄道:“这回他们偷了其他的东西。”
“总是要得到惩罚的——”另一个声音咏叹道。
偷了什么——
神的力量吗?
最后的惩罚又是什么——
收回一切吗?
沈略满脑子混沌,她艰难地组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