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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又压低嗓门儿训斥道,“别以为老三一死就天下太平了,万一给周家摸到什么蛛丝马迹,不光是我,你们全都跑不掉。”
小妈敏锐捕捉到了大哥的目光,明知自己不受欢迎还是闻风而动凑了过来:“诶呀孝诚,如今你可风光啦,周家绝了后,将来家业还不全交到你这外孙手里?算命的说你是咱们陆家最有福气的孩子,果然灵验。”她假作同情状扫了眼陆孝严的墓碑,又别有深意地叹道,“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孝严也是,好好的干嘛非要跟阿挺过不去,平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何至于搞到动刀动枪的地步。要不是人证物证俱在,打死我都不信他会杀人,若说孝诚有这个本事,倒更靠谱些……”
小妈是聪明人,什么都知道,大哥也是聪明人,有本事让小妈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只有他陆孝严才是陆家唯一的蠢材。既然没长出足够聪明的脑袋,就活该被聪明人们玩儿死。
不等大哥开口反驳,姐姐率先翻了个风骚的白眼:“凭老三那副德性,杀人放火有什么稀奇?你现在替他鸣不平,当初干嘛哄着爸爸逼他去自首?哼,我和大哥流着周家的血不假,可我们都是姓陆的,这么急着把大哥往外推,难不成是想给你肚里那个挪位置?”
小妈一愣,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尚未显怀的肚子:“孝仪说哪里话,这份家业将来自然是要交给孝诚掌管的。我早和你们爸爸说好了,不管生男生女都绝不与你兄妹俩争什么。既然是一家人,就该和和乐乐才好的。”
天知道这话假得有多离谱,眼看丈夫年近六旬,她使尽浑身解数想怀上一儿半女,为的就是将来有资本和陆少爷、陆小姐去争腾华的半壁江山。
“一家人?等生出来再说这话吧,不验过哪知道是谁的种!”姐姐鼻子一哼冷笑道,“别忘了,你和那个小医师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小妈脸色略变了几变,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蔼笑容:“孝仪啊,我最近确实常与医生见面,可那全是为了照顾好你爸爸的身体。你要怎么说小妈都没关系,但这种话最好不要当着爸爸面去讲,他最近因为孝严已经操够了心,千万别再惹他生气动怒了。”
在这头扮够了好人,等那头回到父亲身边时小妈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双眼委委屈屈满含泪花。父亲见了自然是要过问的:“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孝仪又难为你了?”
小妈的看家本领就是装模作样:“和孩子们没关系,孝仪只是说话直了些。都怪我自己,怀孕之后变得特别情绪化,有事没事总想哭。”
父亲脸上仍有些不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来我得找机会和她谈谈了,毕竟你现在还怀着孕呢。”
小妈将脸轻轻靠在父亲肩头蹭了蹭:“别这样远腾,不要因为我闹得你们父女不开心。你要真疼我,等宝宝出生后多陪陪我们母子就是了。”
短短几句话,把个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的好妻子演绎得淋漓尽致,偏偏老男人陆远腾就是吃她这一套。
葬礼结束,父亲在大哥与小妈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步出陵园,登上车子绝尘而去。大戏终于散场,作为观众,陆孝严恨不能拍着巴掌高叫几声“好”来,好一出父慈子孝,好一幕夫妻和乐,好一场虚伪至极的葬礼,好一番令人作呕的送别……
所有人离去之后,一个身着风衣短发利落的女人从树荫遮蔽处转了出来,她俯身放下一束白色剑兰,又独自伫立良久,离开之前对着陆孝严崭新的墓碑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盛旷,陆孝严的前妻。抛开感情因素不谈,他俩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也曾是引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盛氏“金鼎娱乐”是里岛最老牌的唱片公司,曾一手捧红了风靡亚洲乃至享誉世界的几大天王、天后,历年间横扫各大音乐奖项,简直风头无两。只可惜近些年唱片业日渐衰败,又遭遇到罕见的金融海啸,生意每况愈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陆家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强强联手寻求全新发展方向的想法,两下一拍即合。
为了尽快取得彼此信任,陆、盛两家做出了联姻的决定,素无交情的陆孝严和盛旷就这样被生拉硬凑绑到了一起,又很快在双方家长逼迫下举行了一场盛大婚礼,成了有名无实的合法夫妻。盛旷直率爽朗,初次见面就讲明自己早已心有所属,陆孝严也顺势坦承了自己只喜欢男人的事实,这对完全不可能擦出火花的男女在脾气秉性上意外投缘,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可令陆孝严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合作”根本就是一场骗局,陆家从没打算要去执行那些计划,他们只想借助盛家在业内的资历和声望去争取到几家国际大公司的注资,待利益得手后再一口吞掉盛家,而毫不知情的陆孝严就这样成了父亲和大哥的帮凶。后来在对付盛家的问题上他几次违逆父亲,父子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可任他再怎么吵闹抗议,终究是于事无补。
那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一年,两人既没有孩子也没有金钱纠纷,离婚倒也方便。办好手续陆孝严请盛旷吃了顿饭,饭后他们平静地挥手道别,一个说“再见”,一个说“保重”,最后盛旷也是像这样,对着陆孝严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沉寂数天,墓园里又闯进了三个男人。
打头一个坐在轮椅上,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浑身上下透着宿醉过后的萎顿与茫然。帮忙推轮椅那个表情木讷动作僵硬,啤酒肚难看地腆着,衬得西装生生小了几码。走在最后那个皮鞋锃亮领带笔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十足冷漠精英派头,只是年纪轻轻的,胡茬与鬓角竟已斑白了大半。
轮椅上的瘫子叫林广乐,木头木脑的家伙叫戴志友,精英男叫蔡史墨,三人都是陆孝严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好朋友。他们一起读完了中学、大学,毕业后又共同创建了名为“天星”的广告公司,跃跃欲试着想要大干一场。
那时陆孝严还是个潮气蓬勃的大好青年,满腔热血干劲十足,总想不依靠家里的资源做点成绩出来给父亲大哥看看,也为过世的母亲争一口气。四名好友各展所长,很快接手了几单大项目,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无奈好景不长,就在他们沉浸于成功的喜悦中,畅想着各种美好未来的时候,因为陆孝严一时疏忽签了单有问题的合同,导致前期所有盈利全部作为违约金赔偿给了对方,凝聚着众人智慧与心血的“天星”就这样草草结业了。
那场打击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陆孝严的野心和热情,让他在懊恼与自责中荒废掉许多年,不敢再妄想自立门户。而在父亲眼里,他更是自此被打上“好高骛远、难堪重任”的标签,彻底失去了和大哥一较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