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清晨。
孔妙起了一个大早,闻着早晨清新的空气,顿觉得身心放松,不由地心情愉悦。梳洗完毕后踩着小碎步,哼着小曲儿,跟只花蝴蝶似的一路翩翩迁迁,最后来到厨房。
白天怡兰苑不开门,厨子们都去休息了,现下厨房里只有一个老妈子在忙活。
牌头大的角妓早就把嘴养得刁钻,嫌老妈子做的饭难吃,于是让丫鬟在自家院里开小灶,像孔妙这样的低等青头,没有丫鬟给生火做饭,只能有什么吃什么咯。
“张婶儿,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妙妙姑娘起床了,我正要做红枣小米粥呢,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张婶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掀起锅盖往里头扔了一些红枣子,又绕到后头加了几根柴火。
孔妙等得无聊,于是凑过去对张婶儿说:“反正我在这儿待着也没事,帮你生火吧。”一边说一边在灶台后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一点一点往里头加柴火。
张婶儿见状连忙说:“这可使不得,哪有让姑娘动手的道理,别让柴火伤了你细嫩的手,回头妈妈要扣我老婆子的月钱了。”
孔妙从灶头后面探出头,做了个鬼脸:“哪有那么严重,让妈妈扣我的便是。”说着熟练地将干树枝折成几段扔进火里,又用火钳不时地推开灰烬,让火烧得更旺盛一些。
张婶儿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没再说什么。
“我听翠兰说昨晚舒公子来过,我正巧忙着应付那朱县令,竟然错过了,真真是可惜了!”
“怎么,你与他认识啊?瞧你这一脸遗憾的。”
厨房外面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说话声。孔妙一听是有关舒靖白的,立刻竖起耳朵倾听。
“我自然是认识他的,我还与他说过话呢,”那声音带了一丝得意的语气,说道,“那日我不小心将香帕掉到楼下,正巧舒公子经过,他不仅亲自将帕子还给我,还跟我打趣儿。你都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有多好听。”
“他替你捡个帕子你就高兴地找不着北了?兴许他只是顺手捡了你的帕子而已呢。”
“他若不是对我有意思,又怎么会如此温柔体贴,还冲着我笑呢?”
“他对你有意思又如何,你不知道他不能那个吗?”
“哪个?”
“就是那个呀。”
“到底哪个?你说清楚。”
“笨,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喽,听说他呀……”一阵哧哧咻咻的耳语。
“别乱说!”那声音反驳道,“你别听咏娥那个小贱蹄子瞎说,无中生有的事!咏娥这个小贱人,看我下次见到她不撕烂她的嘴!”
“千真万确的事,否则那晚清倌儿与他共处一室,事后怎还是个完璧之身呢?定是他不能人道!”
“或许是舒公子不喜欢那个清倌儿,所以没有碰她喽。再说了,你怎知咏娥说的都是真的?弄不好是因为那天舒公子不曾瞧上她,她就怨恨在心,到处乱嚼舌根,也不怕风大闪了她的舌头!”
“这……倒也有可能,对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他进了谁的房间?”
“谁?”
“孔妙啊。”
“什么!”
“是真的呀,翠兰亲眼瞧见的,舒公子在她房里待了个把时辰,半夜才离开,千真万确!”
“孔妙这个小贱人,竟敢抢我的人?!”
“她这个敛财迷,谁的客人没抢过。”
“真可恶,旁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以连舒公子都不放过,”那声音咬牙切齿,活像要咬碎了她一样,“像她这种见了男人就扑上去的货色,活该当一辈子的妓女。”
“你也太抬举她了,像她这样的平平姿色过几年就人老珠黄了,还有哪个男人要她?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当妓女的吗?当妓女也是要有资本的!”
“就是,你看她那个胸小的,屁股大的,真不知道舒公子怎么看上她了。不对,肯定是这个贱货勾搭了舒公子!”
“就是就是,这个臭不要脸的。”
“咳咳……咳。”孔妙不小心被火苗熏到,大声咳嗽,从灶台后面站了起来。
那两人大概是没想到她躲在灶台后面,面面相觑。
在勾栏院讨生活,总是要看人脸色的,孔妙不愿意去得罪人,虽然不能交到朋友,但也不能处处树敌,不然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于是她上前讨好地说:“原来是若兰和思思两位姐姐,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锅里正好炖着小米粥呢,你们都过来盛一碗,可好吃了。”
背后说人闲话被当事人听个正着,尴尬自然不必说,好在这个当事人并没有什么可顾忌畏惧的,所以也就用不着太心虚。
若兰咳嗽一声,神色傲慢地道:“不必了,我们回去吃。”
“不在这里吃点吗?”
“不了,你留着自个儿吃吧。”
说完像是不愿意多停留,两人匆匆离开了。
“两位姐姐好走,仔细脚下的石子,别崴着。”她笑眯眯地目送那两道窈窕身影。
“姑娘,红枣小米粥好了。”
“好嘞张婶儿。”
孔妙从锅里盛了一点,端着碗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地方,呼哧呼哧吃了个底朝天,没吃饱,又要了一碗。
填饱肚子之后,她无所事事,便来到后方小花园内散步,坐在树荫浓重的小凉亭里,忽然感觉腹部一阵阵胀痛——竟是吃多了。
她心想,自己这个暴饮暴食的习惯实在不好,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多吃,生怕下一顿没了着落。
小的时候她当乞丐那会儿,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故而每当有的吃的时候,总想着能吃多少是多少,连带着明天的份也给吃足喝足,这样就不用长久的挨饿了。但真等到了明天,一准儿又饿得半死不活。
久而久之这个暴饮暴食的习惯就落下来,并且瞧样子也改不过来了。
哎,自己这饿死鬼投胎的命。孔妙坐在石凳上揉着肚子一边消食,一边有的没的胡思乱想。
坐了一会儿,感觉是好些了,孔妙上楼回到卧室里,脱鞋躺上床,一把扯过锦被盖到身上,迷迷糊糊的闭眼要睡——
青山如诗,溪水如画。
两岸碧草吐绿,几簇迎春花绽放。
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被山涧的溪水一路拍击着,哗哗作响。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露了一下尾巴,瞬间消失。
孔妙在恍恍离离中,遥遥地望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岸边,长发如云,笑若春风。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少年转过头,狡黠一笑,那笑容仿佛夏日里的一抹阳光,明媚耀眼。
“你看,那里有几只乌龟。”
“乌龟有什么好看的?”
“你仔细看,是两只叠在一块的……”
“啊,真的呢,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没情调的傻子,”少年声音低哑,凑过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小脸上,“你看它们,像不像昨晚上的我们……”
这回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的小脸顿时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
“你看你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真真是太好笑了!”少年恶作剧得逞,乐得捧腹大笑。
她羞恼,伸手用力一推。
少年猝不及防地摔入了河水中,浑身湿透。
“哈哈,该!叫你戏弄我!变瘸腿落汤鸡了吧?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在青山绿水间久久回荡——
夜幕降临。
怡兰苑再次华灯初上,游目四顾,笙歌鼎沸,金碧辉煌。各式各样的灯笼,高悬在飞檐下,照耀的整个院内灯火通明。
四处喧哗笑闹,热闹非凡。
孔妙掐着指尖算日子,终于等到第三天,她兴致勃勃地洗了澡、化了妆,像个新嫁娘似地待在房里等待男人的到来,可是谁知,等到最后却是空等了一夜——舒靖白并没有来。
又过了三天,他仍旧没有来。在第五个三天过去之后,她终于泄气了——舒靖白八成是不会来了。
说不定早就把自己忘到了后脑勺,而她居然还傻傻地等了他这么多天!
孔妙懊恼地想:这么出手阔绰的主儿自己怎么就留不住呢?难道……他是对自己上次的表现不满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妈妈顶着一张比鬼还白的脸走了过来:“死丫头,还不快去接客,在这儿思什么春。”
吓得孔妙赶紧溜出去招呼客人。
花飞蝶舞地逡巡一周,眼角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定晴一瞧,竟是冯三公子。
既然冯三出现在这里,想必…他也来了!孔妙心头一阵欣喜,正要上前,却被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捷足先登。
“哎哟,真是冯三公子呀,还以为奴家眼花看错了呢,瞧您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近来可是有什么好事?”
冯三公子见了面前的女子,挑眉一笑:“咏娥姑娘?”
咏娥掩唇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千娇百媚:“正是奴家,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冯三公子记性这么好,竟还记得奴家的名字,真叫奴家受宠若惊呢。”
冯三公子吊儿郎当道:“本公子一向是怜香惜玉之人,对于美人的名字,尤其是像你这么美艳动人的,向来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就公子嘴甜!”咏娥欺身一步靠近,对着冯三公子耳语了几句。
“找他?”冯三公子听了,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环顾一圈道,“刚还瞧见他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哦,对了,适才他喝了不少酒,大概是找地方吐去了吧。”
咏娥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小美人,你心心念念的郎君不在这里,不如将就一下我吧,本公子可比他有情趣多了,如何?”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
“好说呀公子。”咏娥一改方才的失落,立刻换上一张妖娆妩媚的表情,眼风乱飞,“公子好生大方,不如来奴家的闺房好好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