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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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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确的宰相府,韩冈没怎么来过。
    其规模要略逊于王安石的平章府,却比韩冈的府邸要大上许多。
    门口的系马桩上,已经被一道道绳索捆扎得结结实实,也幸亏有这样的大门面,才能站得下每天都会涌过来的官员,以及请好问安的信使。
    入暮时分,蔡确府上依然宾客盈门,能容十马并行的街巷,被数百车马堵得水泄不通,想往里面走,都踩在人头上过。
    不过无论韩冈到了哪家宰辅府上拜访,都会让守在宰辅门前,等待召见的官员们一片混乱。当韩冈出现在蔡府巷口,等候接见的官员和他们的随从,立刻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与沈括议论过开封府的资金问题,次ri韩冈便致书蔡确,约好上门拜访。
    被蔡确的弟弟蔡硕接入府中,蔡确就在中门处迎接韩冈。
    韩冈走上前,当朝宰相迎面就大笑:“玉昆可是稀客,难得,难得。”
    韩冈拱行礼:“当初身份尴尬不便登门,现在倒是方便了。”
    “玉昆不在朝堂,答疑解惑可就少了人了。”
    “相公远见卓识,何须韩冈在朝堂上多言?”
    韩冈与蔡确相互谦让着,寒暄了几句,蔡确就抬迎韩冈往内院走。
    蔡府比起韩冈常的王安石、章惇两家,要奢华许多。两侧廊下挂着一排的玻璃灯盏,映得院中一片透亮。奔走的仆役数量也多,百来步的距离,倒有五六十个
    “玉昆今ri登门,可是有所指教?”为韩冈引路,蔡确徐徐问道。
    “只是过来讨杯茶喝。”
    “茶?”蔡确笑了起来,“玉昆你家占着十几株百年老茶树,秦州出产好茶叶全都进了你家,不分润一点,却来我家蹭茶喝,你这可算是盗劫贫家,当罪加一等啊。”
    “就是不值钱的野山茶。过有谁喝?看都没人看。也就如今才金贵起来了,却也不过是一阵风而已。相公若想要,韩冈明儿就让人送些过来。”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蔡确大笑着,拉着韩冈的,一起进了见客的小厅。谦让着落座,蔡家仆人端上来的两杯碧绿的热茶汤,正是韩冈惯常所用的炒青散茶。
    依据路6羽的茶经,世间过喝茶,流行的是蒸青。将采来的茶叶,上屉蒸过后冷水清洗,小榨水,大榨茶汁,汁后置瓦盆内兑水研细,再入龙凤模压饼、烘干,是为团茶。
    喝团茶时,是要先磨成粉,再调和成膏,而后将热水冲入杯中,一边冲一边再搅合,搅出厚厚的沫子来。世人斗茶,就是看这一套泡茶法的水平,以及最后沫子上凝出的花样。这斗茶的风气,上至王公,下至走卒,都有这一爱好。
    可是韩冈嫌麻烦,口味上也不习惯,所以只喝炒青。茶叶摘回来后在铁锅里炒一炒就好了,要喝开水一泡就行。早年他这样做,还被人嘲笑是小门小户出身,寒酸惯了。
    不过随着他jing于医道的名声渐广,尤其是种痘法问世之后,身份顿时特别起来,一举一动惹人注目,专喝炒青的习惯,便被世人认定是养生的法门,连带着秦岭深山中的那些野茶树,都一下子价值千金。
    秦州天水县,就是韩冈平常所饮山茶的出产地,位于秦岭之南,如今多少人家都开始在山中采摘野茶,成了贴补家用的又一门买卖,虽刚刚开了头,但眼见着就兴盛了起来。
    蔡确呷了一口茶汤:“喝多了炒青散茶,团茶倒是难喝惯了。”
    “炒青能见真味,苦而后甘,余韵绵长。而如今的团茶,掺入香料太多,就感觉味道太杂,失了真趣。”
    “杂?玉昆这话得好。的确是太杂了,没了纯粹,不见来面目。正如行当求真,浮艳雕饰就失了原味了。”
    蔡确正到点子上了。如今章讲究自然复古,作画也是重气象、意境,‘师诸物者,未若师诸心’。像龙团那样,外饰金银,内掺香料,看着贵重,却背离了近年来士林中渐渐流行起来的自然求真的风气。反倒是炒青散茶,却十分贴合这一流行。
    “相公这真一词用得好。求求真,方能明心见xing。”
    “玉昆你倒是三句话不离行啊。”蔡确哈哈大笑。
    韩冈抚着茶盏。他不辨瓷器,不知道这茶盏是哪里的出产,不过宰相家里拿出来待客的,自不会是凡品。
    “清茶真,纯而不杂。不过散茶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宜输送,压紧了便碎了,茶饼、茶团就要好很多,吐蕃人、辽人都喜欢。”
    蒸青后,要经过压榨,压制成的茶饼,自然比散茶更方便运输,也更受蕃人、夷人喜爱。就是千年之后,蒸青发展成砖茶,还是北方和西北民族ri常饮食的不二选择。
    蔡确举杯笑道:“好东西还是留给自己吧。”
    “相公得正是。不过辽人那边,但凡中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方设法的弄过。每年的岁币几乎都是在他们中转上一圈就回来了,瓷器、茶叶、各sè器皿。如今京城中喝散茶的渐多,怕辽人也不会吝啬。”
    “加上现在又从ri赚了一笔……?”蔡确问。他等韩冈绕来绕,终究是绕到了想的话上了。
    韩冈点头,他现在刚刚离任而已,还不至于人情冷淡。不过时间一长,还想要对朝政保持原来的影响力,那就难了。至少要维持自己在擅长领域上的发言权,让朝廷必须借重自己。
    “ri多金银,辽国这一番攻打ri。若韩冈所料不差的话,每年从ri得到的收获,恐怕不会比岁币少。”
    蔡确点头:“玉昆你的话,我们都是相信的。”
    韩冈叹了一口气:“这一回主张入寇ri的辽帅,是耶律乙辛的嫡长子耶律保宁。若ri的金银产出被他抓到中,他的地位立刻就稳固了起来。”
    “自然。”蔡确又点头。
    有关耶律乙辛和他儿子的事,已经在朝堂上讨论过了。当初朝中议论辽国内事,都觉得耶律乙辛年纪已老,寿数不永,其子耶律保宁又声名不显,素无威望。就算给耶律乙辛篡了位,等他死后,耶律保宁也守不住,辽国必然要乱。
    可现在辽军一下就占了高丽、夺了ri,高丽的土地、人口,ri的金银、特产,都成了辽国的财富。这让耶律乙辛、耶律保宁两父子在辽国国中的地位比过稳固了十倍。而且敢于主张过海攻打ri,耶律保宁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人心所向,上又有了钱,辽国国内,当已是无人能阻止耶律乙辛了。”
    蔡确叹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羡慕:“竟当真给这个乱臣贼子赢了。”
    “不过辽国有钱,也不会存在库中发霉。”韩冈又轻松的笑了起来,“终究还是要用出来。用来买中国的特产。不管他们从地里挖出来多少金银,最后都会送到国内来。”
    “难道辽人就没拿东西走?”蔡确哼了一声,又不是岁币,那是买卖。
    “矿总有挖空的时候,但茶叶、丝绸、布匹、瓷器,这些商货却是源源不绝,永远都不会断的。百姓得了生计,国家得了金银,辽人有了钱,也就没了南下犯境的想法。这不是好事吗?”
    蔡确稍作沉吟,怡然点头。叹着:“若是耶律乙辛早一年打下ri,不定就没年的那一场大战了。”
    “也不准。北虏如虎狼,想要让他们不吃人,得将他们打痛了再。几十年不吃教训,都忘了痛了。就算拿到ri的金矿银矿,可大宋这边是金山银海,岂是ri能比?”
    “得也是。”蔡确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慢慢的问道,“玉昆你今天来提ri的金银,你可打算让铸币局铸金钱、银钱?”
    “大额的钱币,总是有用处的。朝廷用来付账,用铜钱总是不方便。”
    蔡确想了想:“封桩库中,储存金、银钱,比铜钱也更合适。”
    “还是用出的好。铜钱放在库房里,库吏偷钱也就一百、两百,换成金钱、银钱,可就是十贯、二十贯。真要放库中,铸成数百斤重的金块银块,容易清点,又能让贼人搬不动。”
    蔡确失声笑道:“这话的有道理。朝廷花钱的地方很多,可不包括养老鼠。”
    “此辈硕鼠,杀之不尽。”
    “也只能尽量防着了。”
    “花钱的地方虽多,不过能节省下来的地方很多啊。光是军费就多少了?”
    “年没能省下,不过今年可就没问题了。朝廷的头上也能宽裕些了。”
    西夏灭亡,关中腹地再无外患。原至少占天下军费一半的西军,开支有了大幅度的回落。单纯的维持费用,远比战时要少上许多。如果年不是因为辽国入侵,花在百万大军头上的军费,至少要减一千万贯。
    “没辽国捣乱,光是战时军费,当然能节省得下来。还有西军裁撤,又能节省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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