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昨天拿到书时，阿菁抵不过如意弟弟可爱又诚恳的模样，便跟如意弟弟一起看书，给他说了今回的故事。

    《魑魅怪录》一向都是写些光怪陆离的短篇故事，这次说的是山鬼的故事。阿菁看着，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揪揪，但碍着如意弟弟这幼童，不能发作，只是郁郁不乐。

    碰巧山鬼二字简单又常用，虽然如意弟弟还是幼童，却也看得懂，便好奇的问阿菁道：什幺是山鬼？

    阿菁勉强答道：山鬼便是山中的神仙了。

    如意弟弟问道：这便是说山神的故事幺？

    阿菁只好点了点头，如意弟弟忍不住央求道：这故事看来很有趣.1i.。好哥哥，你快说给我听吧，好不好？

    山鬼出自屈原《楚辞》中的《九歌》，是祀神的诗歌，也有人说是由民间祀神乐曲改写而成的。说的是一个柔美姣好的山神遇上了途经深山之人。山神含情流盼，郎君亦倾慕山神的兮善窈窕。之后山神痴心守候，等了很久，却发现时间流转，公子已忘了自己，早已归去了。风飒飒兮木萧萧，山神只能在心中空思念。

    这分明是说相约心上人私奔，最后却被遗弃的故事。虽然说的是山神，但凡尘中无人见过神鬼，所写的事都是以现世为基本，再加以想像。想这山鬼是假托神鬼之说，喻言凡尘的两情相悦。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人私定终身已是极不光彩的事，私奔后给抛弃了就更是极羞耻之极。

    阿菁白天时强自镇定，勉强给如意弟弟说完了故事。这时心中却又羞又怒。六爷知晓自己跟史君宇私奔之事，这分明是要挖苦自己了。

    见六爷问得满脸得意，阿菁更是苦得抿了嘴，反问道：你就是铁了心要调侃我吗？

    六爷讪讪笑道：你不是老读者吗？就是问你怎幺看，怎幺算是调侃你？

    阿菁听了这话，心中抱怨，却作声不得。难道要亲自揭出自己的丑事幺？这便有如哑子吃黄莲了。

    六爷继续说道：世上人心难测，这原是常有之事。写得好看便可以了，哪有什幺调侃不调侃？

    阿菁摇了摇头，答道：这篇没有之前的好看。

    六爷听了这话，脸上仿佛覆了愁云，竟然有点意兴躝珊的味道，问阿菁的道：这有什幺不好？

    阿菁认真答道：这山鬼的故事早就有人说过了。屈原的祀歌就写得词藻华丽、情意真挚。在这之前更有很多民间传说，这故事早已是街知巷闻、人皆熟识了。《魑魅怪录》写过很多好故事，个个都情节曲折、自出心裁，本来就有趣，何必挪用前人的故事，用新瓶来盛旧酒呢？

    这诗歌本来就是屈原流放至江南楚地时，根据当地信鬼祀神的习俗而写成的。阿菁这江南人自少便对这些耳熟能详，便不觉这新鲜有趣了。何况这还有抄袭的嫌疑呢？阿菁心中想道，但他实在喜欢这小说，便说不出口了。

    六爷好奇问道：哦，你真觉得这书这般好？

    阿菁点头答道：这作者文思丰富，写的题材新颖有趣，故事又言之有物，当然好。我就是不明白怎幺这回要借镜旧故事了。

    六爷嘴角微笑，把书翻到末页，指了指书尾写的上篇完，辩道：这还没有完吧？或许下集会有新发展罢？

    其实文末也写了毕竟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但阿菁只是不相信，摇头答道：这是手民之误吧？故事分明完了，怎幺还有下集？抄手边听边写，就算写错了字，这也不是罕见之事。

    阿菁又忍不问反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这是烂小说幺？怎幺这般在意？六爷之前抵毁这书，阿菁心中不甘，这时机会难得，便马上要为喜欢的小说抱不平了。

    六爷笑笑答道：正书当然要看，但这些杂书、流行小说也要看。否则便不懂人心流向，不知什幺货品可以买进卖出，这怎幺做生意？

    阿菁之前只觉好看便看，从未听过如此论调，这时便听得目瞪口呆，丝毫答不出话来。

    六爷又问道：说起正书，你这阵子有好好唸书幺？我找了西席之后，你当心跟不上。

    六爷晓得阿菁性子极拗，倔强非常，便用激将法来气阿菁了。至于阿菁很久没有温习正书，这自然是雨儿给六爷汇报的了。

    阿菁心中有愧，羞得低了头。

    六爷也不追问，只抛下一句我今晚再来，便转身走了。

    阿菁这便明白今晚又要献身服侍了，不禁有点纳闷，心中歎道，要是可以像刚才那般，光讨论小说来过日子，这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