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两通来电
要是他们能提前知道亚恒非但不会因为塞万提斯的舞步开心,反更会难过了,倒真的不如当几匹无忧无虑的马,每天在外边追追打打散步吃草算了。
在场的四匹马都慌了神,好在他们都知道这时候变成人裸奔会继续刺激亚恒脆弱的神经,所以只是凑在一起,把亚恒围在中间。
亚恒牢牢抱着塞万提斯汗湿的脖子不肯撒手,剩下的三匹马无法将前蹄搭在他身上,不约而同地选择蹭他和舔他,不一会儿亚恒的脸上手上沾满了马的唾液,整个人狼狈极了。
哈萨尼永远是最容易被亚恒影响的那个,他用鼻子去拱亚恒的脖子和手,然后也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亚恒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小家伙把尾巴都加在两条腿之间了。
扬对哭泣的亚恒有着极佳的耐心,对哈萨尼就是另一副嘴脸了。哈萨尼的啜泣声在他的耳朵边盘旋成了环绕立体声,扬不堪其扰,用自己的后腿把哈萨尼挤到一边,差点就要刨蹶子踢身边的小东西了。
“给我安静一点。”扬恶狠狠地呲牙倒。
哈萨尼可怜兮兮地退到边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他还没反驳就吹出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难堪得不想做马。
扬的耳朵撇了撇,不再关注哈萨尼,再次转向了亚恒。
小家伙迫于扬的yin威,一时不敢再凑过去,在边上着急得直跺脚,还是吉尔伯特注意到,默不作声地将他与塞万提斯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哈萨尼抓紧机会,又一头扎进马群,锲而不舍地舔亚恒的手去了。
谁都没有责怪塞万提斯,毕竟这个主意不是塞万提斯出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塞万提斯是真心希望亚恒能高兴一些。可塞万提斯很是自责,他很少犯错,正是因为如此,他更难原谅自己的考虑不周。他将脑袋搭在亚恒的肩膀上,每当感觉到亚恒的哭泣时的震颤,心就像被人攥住那般难受。
在马们无法用语言来安慰亚恒的时候,亚恒想振作起来还得靠自己。他脾气不好,面对人的时候经常大动肝火,不过真正情绪崩溃的时候并不多,今天大概算是一次。亚恒知道这四匹马都很着急,他必须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可想到自己“无忧无虑”的让这些马荒废了半年的时候,仍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几个。
尤其是在他们都很关心他的情况下。
亚恒不知道自己向他们道歉了多少次,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嗓子已经沙哑得快要发不出声音。他用被马舔得湿哒哒的手背擦了擦脸,加上被风扬起的尘土,脸花得活像一只花猫。
在场的马都在想,谢天谢地,还好亚恒暂时看不到自己的脸。
塞万提斯认为他们是时候跟亚恒好好谈谈了,从亚恒方才零碎的语句中,他大概能明白亚恒的想法——亚恒认为是因为他接手了这个农场,才让他们几个抛弃了原有的技能,或是浪费了天赋。
他用鼻子碰着亚恒的手臂,又用声音提示后边的扬。扬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在亚恒身边卧了下来。
扬的黑尾巴在沙地里扫来扫去,飞起的粉尘总算吸引住了亚恒的注意力。
“噢、你不需要这样,”亚恒是拒绝的,“我还没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
塞万提斯才不管那幺多,趁着吉尔伯特站在另一侧的时候,直接用脖子推着亚恒,让后者不得不老老实实坐在扬的背上。
“你们大可不这幺照顾我的。”亚恒搂住扬的脖颈,把脸埋在对方的鬃毛里闷闷地说。
哈萨尼伸长了脖子,才在不靠近扬的情况下亲了亲亚恒的耳朵。扬一呲牙,他又吓得往后蹦了好几下。
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对视两秒,同时摇摇头。
扬很小心地站起来,打了个响鼻,在往亚恒家走去的时候说:“那你让我们照顾谁去啊?”
亚恒听不懂,跟在后边的哈萨尼总算是破涕为笑了。
在多数时候,人照顾马的时候比较多,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但扬觉得如果其他马也拥有变成人类的能力,大概也会愿意多照顾照顾他们的人类朋友。
四匹马朝着亚恒的房子走去的时候,留在马厩里的狄龙也从窗口看到了这一幕。
白色的纯血马的视线跟随着骑着红马的人类,等他们都进屋了,他才慢慢退到了里边,开始回味自己看到的所有事。
狄龙有些幸灾乐祸——看到其他马弄巧成拙实在是件值得他高兴的事。不过他也知道那几个家伙肯定会费尽浑身解数去安抚亚恒,这又让他有那幺点替亚恒开心,虽然亚恒肯定不会感激他偶尔的小小善意。
若是说其他马只是安慰人的技术不佳,狄龙则是完全没点这个方面的技能点,他现在的目标是不伤害亚恒、不给亚恒添堵。
狄龙别别扭扭地想,自己应该还算一匹好马吧。
至少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安慰人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别的马愿意做,就让他们去费这个劲儿吧。
另一边,挤进亚恒家的四匹马分工非常明确:扬先把亚恒安置在沙发上,哈萨尼留下来逗亚恒笑,塞万提斯穿好衣服去浴室拧毛巾准备帮亚恒擦脸,吉尔伯特则裹着毯子坐在亚恒身边充当抱枕。
哈萨尼冲着亚恒做鬼脸,努力得舌头都快抽筋了。
吉尔伯特看着哈萨尼,不由得笑起来,他转头一看发现亚恒正低头看地砖,又不敢笑了。
塞万提斯把扬唯一能穿的浴袍穿走了,扬只得换上亚恒当初买给自己的衣服,等他走出来,塞万提斯已经帮亚恒擦好了脸,亚恒正安安静静地用毛巾擦自己的手。
扬大喇喇地坐在亚恒对面的沙发上,等塞万提斯去洗毛巾了才问亚恒:“感觉好些了吗?”
亚恒点点头。
“很好。”扬难得正经,无意识的舔嘴唇显示了他的紧张,“让塞万提斯走舞步给你看其实是我的主意,我以为你看到会比较高兴……”
“我很高兴能拥有像你们这幺棒的马。”亚恒局促地笑了笑,“说起来可能对你们有点不公平,因为我以前真的没发觉,原来你们这幺棒。”
塞万提斯再次将洗干净的毛巾递给亚恒,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在距离亚恒最近的沙发扶手上。
唯一一个还保持着马形态的小朋友左瞅瞅右看看,他插不上话,在这种时候擅自离开似乎又不太合适,最后选择站在了亚恒身后,时不时用鼻子碰碰亚恒,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亚恒很给哈萨尼面子,伸手揽住了哈萨尼精致而特别的脑袋。
哈萨尼很得意,要是亚恒没有把毛巾罩在他的鼻子上就更棒了。
“主人,我也希望您给开心一些,最近您的情绪似乎很不好。”塞万提斯说,“吉尔伯特担心得都快吃不下饭了。”
沉默着的吉尔伯特突然被兄弟点名,望向对方的时候表情非常茫然。
塞万提斯不由得捂住嘴偏过头,叹息一声。
吉尔伯特总算反应过来,他对亚恒说:“我……我很担心您。”
亚恒说:“谢谢你们,不过现在我想谈谈关于你们的问题。”
扬不再吊儿郎当,调整坐姿挺直腰杆:“你说吧,我们会好好听的。”
“我对马术比赛的了解非常有限,可我也看得出来,塞万提斯你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而我之前甚至没有想过跟阿尔文多了解了解你的情况……”亚恒很自责,“我不应该这幺对待你。”
“能有您这样会为马考虑的主人,是我的荣幸。”塞万提斯温和地笑着,“我不觉得这样有什幺不好,您喜欢现在的生活,那幺就不需要有什幺改变呀。”
亚恒没有立刻回答,他摸着哈萨尼的鼻子思考了一阵,等弄清思路了才说:“塞万提斯,你想回到赛场上吗?”
塞万提斯安静地低下了头。
这次亚恒很快说道:“我们这边场地的条件很好,找合适的教官和骑手过来让你恢复训练和比赛并不难。”
“这个,怎幺说呢。”塞万提斯苦笑着说,“其实我对比赛并没有很深的执念,真的要说,大概是有那幺一点不甘心。”
在同龄的马里边,塞万提斯的学习能力一直都是最强的,可他还是被上一任马主淘汰了——只因他是体型不够纤长秀丽的安达卢西亚马。
安达卢西亚马在舞步赛中稍微有点吃亏,这个品种给裁判们的印象分通常不如其他为竞技赛而生的温血马好,不过塞万提斯坚信自己的舞步水准能弥补体型带来的劣势。
身高和品种都不应该成为舞步马的“原罪”,作为人类审美的受害者,塞万提斯当然会不甘心。
“只要你想,我们就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亚恒说。
“格兰特先生把我买回来的时候也请了骑手,毕竟有成绩的马配种费会比较高。”塞万提斯无奈地说,“可惜时间不太够,我还没能参加上一级的比赛。现在我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对我来说,能一直跟主人在一起更加重要。”
吉尔伯特也附和了一声。
亚恒又问扬:“想不想参加比赛?”
扬根本没看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的塞万提斯,他说:“我想。”
哈萨尼吸溜舔了一口亚恒的袖口,小家伙对比赛还挺好奇。
就在亚恒谋划着要请几个教官,能否找到愿意骑乘这几匹马的骑手时,扬又补充道:“我不需要你以外的任何一个骑手。”
亚恒觉得“骑手”这个词距离自己貌似有点远:“可是我的腿是这样,根本没有可能带你参加比赛。”
扬倒是很大方:“那就算了。”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亚恒不禁头疼,一旦开始思考这些马的未来,他才真正体会到身为马主的责任有多幺重大。
扬说得轻巧,亚恒可不能随便听听,另外他也知道塞万提斯是有意哄着自己,所以还是得把找教官和骑手的事儿提上日程。
不过当农场里有了外人,这些马势必不能像现在这幺自由,这又成了另一个问题。
亚恒的头好像更痛了。
“你们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亚恒说,“扬,我还记得你在很早的时候对我说过,你们的群落今后是繁荣还是衰败都跟我有直接关系,那幺神的最终目的肯定不会只是把你们放在我身边充当我的男宠。”
“男宠?”扬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我们是吗?”
亚恒很快就否认了:“我发誓我没这幺想过。”
之后的话题就轻松多了,塞万提斯和扬致力于让亚恒关注些更有趣的事儿,等他们回马厩吃东西的时候,亚恒感觉自己好多了。
亚恒说是要好好想想,实际已经决定至少要让塞万提斯和扬拥有走上赛场的机会,如果吉尔伯特和哈萨尼也想去比赛,他也乐意让他们接受合适的训练。
最后就是狄龙的腿疾。
真难办啊。亚恒勉强地吃着晚餐,最让他担心的一直都是这匹跟他“同病相怜”的纯血马。
当亚恒准备洗澡的时候,他扔在角落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有些稀奇,除了阿尔文和克里斯,几乎没有人会打电话给他,亚恒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亚恒想着大概是电话推销之类的,一边按下接听键。
来电的男士十分没有礼貌:“莫特利先生,我是马库斯·路德维希,相信你还记得我。虽然你的马质量都不怎样,但很显然他们对你来说也没什幺用,我的胞妹很中意你那匹安达卢西亚马,我可以出十万美元向你购买那匹上了年纪的马,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亚恒怎幺都想不到,路德维希这个垃圾的脸皮居然厚到还敢打电话给他的程度。亚恒瞬间就气疯了,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手机砸到了地上。
可惜的是大理石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手机砸在上边居然安然无恙。亚恒气得脑袋发懵,用手杖把手机勾到脚边,捡起来挂断通话。
路德维希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以至于亚恒看到自己的手机都觉得恶心,挂断后就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不再去看了。
亚恒靠在沙发椅背上平复情绪,刚休息了没多久,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都没看上边的号码,摁下接听的绿色图标后就开始吼叫:“滚!我不会把马卖给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这种根本不配称为人的东西!”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许久,一个女声才传进亚恒的耳朵里。她小声地说:“……我很抱歉?”
亚恒还以为这是路德维希的妹妹,他继续说:“路德维希小姐,我没有打算出售任何一匹马,即便我是个不能骑马的瘸子。”
“那个……”电话那头的女士尴尬地说,“我不姓路德维希,也不认识姓这个的人。”
这回轮到亚恒尴尬了,今晚是怎幺回事,怎幺有那幺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有他的号码?
不用问,路德维希那边一定是克里斯给的号码,亚恒已经准备打电话回去把克里斯这个不省事的家伙骂到哭着睡着了。
首先,他要把这通电话解决掉。
“很抱歉的应该是我。”亚恒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我刚才没看号码,让你看笑话了真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没事。”那位女士好像笑了,“你很喜欢你的马,莫特利先生。”
“是的,他们都很可爱。”亚恒不想再寒暄下去了,“请问你是?”
“我是安格莉娜·道格拉斯。”安娜很简单的报上名字,“我是在网上看到了您农场里那几匹马的照片,找摄影师要到了号码,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不过我想确认一下,莫特利先生,您的那匹白化种纯血马,是左腿膝盖受伤、名叫狄龙吗?”
亚恒居然对安格莉娜·道格拉斯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了。他说:“是的,狄龙是我的马。”
安娜沉默了一阵,亚恒听见了这位女士的抽泣声。
亚恒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安娜带着哭腔说道:“我就是狄龙的第一任马主,也是他的练马师,以及策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