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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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内乱,邻江恐怕已成北狄囊中之物。他扪心自问,倘若易地而处,自己也未必能做出更为两全的抉择。

    幸而援军来得及时,否则回过神来的单于还不知要怎样处置他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或许在冥冥之中,老天真的护佑了一把江凝这个五行缺揍的玩意儿。

    这样想着,被种种后怕担忧激起来的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灭了下去,段唯缓了口气,不太自在地说:“那以后也别再用’见字如面’这种词了,它不适合你。”

    黄卫虽然命人卸下了江凝的镣铐,却没有为他换行车马的意思。江大公子只好带着点憋屈,继续坐他那豪华的囚车。

    不知江凝的鼻子是不是天生就比别人灵些,尽管车厢已被清理过,那一点血腥气还是在他的鼻尖缭绕不去。江凝的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双膝上,盯着江颜坐过的地方出神。

    尽管对这个女人并无感情可言,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车厢内,江凝心里还是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怅然。

    年幼时,他每每在街上看到牵着母亲的手,或撒娇或耍赖的孩子时,总会忍不住在心中勾勒生身母亲的模样。人们总说“儿子随娘”,那她一定也有双褐色的瞳眸吧?如果她在身边,是不是也会把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着?

    邻江的养母并没有给他任何关于母爱的幻想。幼年的江凝每每在冰凉的水中揉搓着大盆衣物时,总会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如果娘在就好了,他心里想,洗完这些衣服,她一定会从街上给我带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做奖励吧?他不禁又想,即使没有也不要紧,她肯定会给自己一个笑脸,起码不是一味冷冰冰的催促与责骂。

    幻想总是一厢情愿的美好。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江颜神色漠然地站在几尺开外时,终于明白幼年的期待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江凝甚至从她脸上读出来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失望。

    他自嘲地勾勾嘴角,瞎想些什么呢,人家不过把他当做一件复仇的工具,仅此而已。对工具需要付出太多感情吗?

    只是有个疑问还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自己的血液为何能够抵御九铭的侵蚀?这绝不是凑巧。

    那晚,黄卫从公主帐中搜出了一本香谱,而其中一页就记录了九铭的成分,黄卫已将它妥善封存了起来。也许只有等抵达京城后,香谱重见天日,众多谜题才得以解开。

    这晚,军队停止行进,驻扎休整。

    段唯帮江凝在营帐中换药,几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随着纱布揭开,无遮无拦地撞入眼中。段唯轻轻抽了口气,拿药的手有些发颤。

    江凝一撩眼皮,没心没肺似的:“郎中,再抖药可就没啦,到底上还是不上啊?”

    段唯没作声,瞪了他一眼。

    江凝:“再磨蹭会儿,都要结疤了……”

    磨蹭的“郎中”没接话茬,一场药上得心事重重。仅从黄卫的态度来看,段允在京中暂时无事,而召自己觐见,大抵还是为了询问医治瘾症的细节。自己该怎么说?随便扯个法子,一试便知无用,妥妥的欺君之罪;倘若如实交代,江凝就别想再回临安了。

    思来想去,也没找出个万全之策。段唯眉心紧锁,最后一道伤口翻来覆去地擦拭了好几遍,自己却无知无觉,直到江凝哭笑不得地喊他:“醒醒了,对着我的身子发什么呆呢,药膏都能糊墙了。”

    这才如梦初醒。

    对于段唯的担忧,江凝倒是不以为意:“就照王太医查到的说。他们已经拿到了香谱,到时往太医院一送,还愁找不到破解之法?药再难吃,也比干捱好受。”

    段唯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前面还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低叹一声:“但愿吧,睡觉。”

    江凝窸窸窣窣地从后面抱住他:“小唯。”

    夜深人静,肌肤与布料间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段唯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干嘛?”

    “小唯,”江凝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耳边,“我想你了。”

    段唯:“……滚。” 这会儿还有心思想三想四,难不成这货身上的伤都是画上去的?

    “还生气呢?” 江大公子没皮没脸地蹭他,“气大伤身,我都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只许这一回,”段唯放缓了语气,“记……你干什么?想造反啊!”

    江凝已经欺身而上,满脸写着无辜:“许我这一回,你自己答应了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晟和二十九年初,西厂正式撤销。厂公“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彻底坐实了,人生之中的第二场刀子说来就来——这回是真正的千刀万剐。

    太医院自拿到香谱的那一刻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

    香谱上精确地记录了繁杂的步骤及各种成分用量,其工艺之精湛,恐怕御香坊也难以望其项背。太医们反复探究每一种原料潜在的毒性,搜寻对应的相克之物,又经过数次试验,终于确定下来各种药物的用量,通过七日的调制,终于将几颗得之不易的“清毒丹”奉上。

    段唯隐隐约约的预感成了真,事情的确没有就此结束。苟延残喘的皇帝服下丹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龙榻上那位起不来,段允一行人自然也别想返回临安。

    宫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难熬。然而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顶多每天再拜拜各路神仙,保佑他老人家快点好起来。

    而就在太医院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正一筹莫展之时,江凝主动觐见,请求一览香谱,为太医院提供新的破解思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皇帝对他心存芥蒂,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许他一试了。

    翻开香谱,繁琐的工艺看得江凝眼角狂跳——以前总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陈简言讲《古礼》更无聊了,但现在,他找到了。

    江凝自觉再这么逐字逐句地看下去,非得打瞌睡不可,于是放弃了先前的看法,只摘出原料的部分阅览。

    雪割草、三色堇、柏枝、荼靡、豆寇花、忍冬、三色堇、蝶舞花。

    江凝看着这些并不陌生的花名,心中暗自讶异——这些无毒无害的原料,凑在一起便能相辅相成地激发出瘾症来吗?他下意识地数了数,八种。

    八种,九铭。

    对制香和医术均一知半解的江大公子,只好走个“旁门左道”,他想,江颜为什么要给这香取名“九铭”呢?仅从字面意思上推测,是“铭记九种感情”的意思吗?

    那么……这八种香料各自代表了什么样的情感?香谱上的记录是不是并不完整?

    传说,每种花都有其独特的寓意。

    那些或炽热或凄凉的故事之中,往往蕴含着缤纷花语。傲骨的文人爱梅,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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