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后没多久，桥身融化，变成墨汁掉进灞河里，将河水染成黑色。

    一个独臂老头来到码头，在黑色的河面行走，如履平地。

    独臂老头来到灞河中央，低头看向脚下，水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老头伸出仅剩右手一抓，“给我出来！”

    一道黑影飞出水面，被老人捏在手中。

    黑影正是蛇女黑腹罗的魂魄，此时被独臂老头抓住，惊恐颤抖，“不，不要杀我！”

    独臂老头问道：“突厥人在哪？”

    黑腹罗的魂魄闭口不言。

    “从来没有我密谍司撬不开的嘴！”独臂老头随手将黑腹罗的魂魄丢掉，那魂魄正要逃，一张巨网突然出现在她头顶，将她罩住，这网不知是何物所制，居然能够网住魂魄，网不断收缩，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飞到独臂老头腰间。

    独臂老头回到岸上，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道，“大人！”

    独臂老人嗯了一声，随手将袋子丢给妇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妇人道，“是！”

    辛哲回到永宁坊的豆腐铺子，洗了个澡，刚走出来，就见到一个独臂老头毫不客气地坐在板凳上，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有些失神。

    “你会大日如来掌？”独臂老头直截了当问道。

    辛哲轻声嘀咕，“我还会降龙十八掌呢。”

    独臂老头双眉一挑，“嗯？”

    “没什么。”辛哲转身对楚楚道，“给他也煮碗面。”

    老头是密谍司的人，也是瞎子、屠夫和胭脂铺老板娘的上司，想来地位应该不低。

    独臂老头道，“这些年，天子允许佛门在大唐传教，甚至在长安都修了座雁塔寺，但所有僧人，特别是雷音寺和佛国来的，都是被暗中监控的。

    十六年前那一战，十余万唐人死在那些秃驴手里。雷音寺老如来破坏了规矩，亲自出手，上到天子百官，下到庶民百姓，大多数唐人，其实都仇恨雷音寺和老如来。”

    辛哲问道，“然后呢？”

    “大日如来掌从不外传，只有雷音寺诸佛陀和弟子才能修炼，”独臂老头微嘲说道，“你若会大日如来掌，就是雷音寺弟子。”

    辛哲咬一口煎蛋笑道，“你见过吃肉喝酒逛青楼的雷音寺弟子吗？”

    独臂老头微怔。

    “你们密谍司要想查我，恐怕连我如厕时用几张纸都能知道，”辛哲道，“而且我还会妖法，会战技，这些你都应该知道，非要说我是什么雷音寺弟子，无非是想试探我而已。”

    独臂老头露出笑容，这笑容却显得有些渗人，“既然你这么坦诚，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说吧，你到底是谁，来长安又有什么目的？”

    此时，楚楚煮好了面端过来，因为铺子在装修，桌子上堆满了杂物，辛哲就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面。

    独臂老头把碗放在凳子上，蹲在辛哲旁边。

    同样是面，辛哲碗里有一个煎蛋，独臂老头碗里却没有。

    一老一少吃完了面，辛哲抹了把嘴，“想知道我的来历？”

    独臂老头点点头，世间修者不计其数，但真的能够凭借自己力量，同时学会佛法、妖术、战技的人，凤毛麟角，这些人，无一不是声名远播的天才，而且能够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修炼到辛哲这种程度的，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这种人，怎么可能跑来长安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不良人？

    这些日子，独臂老头也不是没查过辛哲的底细，以密谍司掌握的能量和资源，要查一个人，一天之内，就能把他所有资料弄到手。

    但关于辛哲的资料，只有一张纸，而且上面记录的信息，都是他来到长安城，做了不良人之后的。

    这个少年和她的丫鬟，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独臂老头看着辛哲，眼神锋利如鹰隼。

    “我是唐人，出生在陇右道，撒克哈城。”辛哲话刚出口，独臂老头就冷声道，“十六年前，我大唐和佛国交战，撒克哈城首当其冲，打成尸山血海，城中百姓早就死绝，整个城市变成一片白骨地，你说你出生在撒克哈城，定然无人能够证明了。”

    辛哲耸耸肩，“战争嘛，我也很无奈。”

    “那你父母亲族又在何处？”独臂老头问道。

    辛哲道，“都说那里变成一片白地了，父母亲族自然是死了。”

    “那时你才一两岁，怎么活下来的？”独臂老头嘲讽问道。

    “吉人自有天相嘛，世上还是好心人多，那些难民收留了我，他们见我长的乖巧可人，就分给我吃的，我就跟着他们一路流浪，这家吃一点，那家喝一点，不就长大了？至于那些人，当年兵荒马乱的，大家走的走散的散，你们恐怕也找不到。”

    这就有点耍无赖了，独臂老头怒极反笑，“忽悠人也不是这么忽悠的，你这些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把老夫当傻子了？”

    辛哲嘿嘿一笑，“那可不敢。”

    独臂老头忍住心中怒意，转身就走。

    楚楚看着老头远去背影，问道，“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辛哲揉着吃撑的肚子道，“哪里过分了，我也没骗他，我当年的确是这样过来的，我还没给他说那些人吃人的事儿呢。”

    楚楚像是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微微皱了皱眉。

    比起最初的那些年，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楚楚洗完了锅碗筷子，又回到卧室，取出匣子，开始数钱，只有数钱的时候，她才能忘记那些如同地狱里的景象。

    黄昏，太极宫。

    太极宫坐北向南，俯瞰整个长安，朱漆红墙之间是两扇巨大宫门，吱呀一声，宫门缓缓打开，一队金甲军士鱼贯而出，分立宫门两侧。

    正中央，一辆巨大的金色辇车缓缓驶来，辇车上有金龙盘绕，气度森严，辇车之前，是身穿黄明龙袍的大唐天子，天子身侧，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只落后天子半个身位。

    “军机阁还有要事，学生就不送了。”大唐天子停下脚步，说道。

    那老者点点头，“陛下请回。”

    大唐天子执以学生礼，亲自将老者送到太极宫门口，若是被那些朝廷官员知道了，恐怕又会有数不清的奏折递上来。

    天子辇离开后，太极宫宫门缓缓关闭。

    宫门之前，停着一辆马车，牵马的是个独臂老头，正是刚从辛哲豆腐铺子那边过来的霸刀，他见到老人走来，远远迎了上去，恭声道，“老祖宗。”